天上的太陽不知何時被裹著金邊,泛著淺灰色的云朵遮擋,整個東平陵悶熱得讓人幾欲窒息。
之前還有閑情逸致躲在別人家的宅院門外偷聽說話的民眾們,此刻面上都沒了笑容。
他們或驚懼的看著半掩的大門里露出的情形,或顫抖著身體緩緩往后退。
鏘鏘的腳步聲傳來。
有民眾下意識回頭。
待看到那穿著官服兵服差服的熟悉的東平陵縣衙的人后,民眾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官兵來了,官兵來了——”
霎時有更多的人回頭看。
但還是有很多人沒有反應,木木呆呆的,好像失了心神。
官兵來了有什么用,先前進去的那些,不也是官兵嗎?
他們在殺百姓,那些無辜又可憐的弱女子,一個都沒留下。
鮮血都能把里面的地全給染紅了....
章禾是跟在縣令后面來的。
他在郡王府左等右等都不見章楓回來,便想著親自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巧碰上了帶著人出來的縣令,得知縣令也是要來這里,就干脆一起過來了。
他到底是濟南郡王,郡內所有縣城都在他的管轄之內,所以一路上縣令已經把自己所聽到的消息全都一股腦兒的告訴了他。
他如今也大概清楚這兩扇大門后是個什么情形了。
有縣衙的人在前開道,那些原本擁堵在門前街道上的民眾們都分開站在了兩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章禾也并不在意這些人在想什么。
他抬腳毫不遲疑的走到門前站定。
大門依舊半掩著,縣衙的人并沒有自作主張去推開。
章禾垂眼抬手,欲推門而入,緊跟在他后面的縣令就忙開了口:“郡王,這種小事,還是讓旁人代勞吧。”
誰做不都一樣?
何況他想自己先看看里面的情形。
章禾用行動表明了他的態度。
縣令怔愣片刻,正要隨意指使幾個人先進去探探路,章禾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都先別進來。”
縣衙的人下意識看向縣令。
縣令擺了擺手,道:“聽郡王的,先把閑雜人等都清理干凈。”
郡王定是顧及著這些百姓,害怕百姓們看到門后的情景回去會夜不能寐,所以才說出了這番話。
郡王可真是愛民如子啊。
縣衙的人很快將民眾們都驅散了。
這間宅院所在的街道看起來比先前闊朗了許多。
縣令又在門外站了片刻,這才試探問道:“郡王,百姓們都走了,現在下官可以帶著人進來了嗎?”
郡王只一個人,里面那么多尸體,終歸是需要他帶著人進去清理的。
果然,門內傳出章禾的聲音:“進來。”
縣令忙急急抬腳進去。
入目全是橫七豎八倒著的尸體。
縣令嚇得腿腳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還好身邊有差役伸手扶了他一把。
“這間宅院里的人全都死了。”章禾緩緩走到縣令面前,“殺人的人功夫很高,想要捉拿歸案,只怕不易。”
“郡王知道殺人者是誰?”縣令問。
章禾從牙縫里硬擠出兩個字:“十六!”
他剛才都看過了,這里既沒有君墨的尸體,也沒有十六的。
他在前院發現了徐娘子的尸體,在西南角看到了他的義子,章楓的尸體。
這說明什么?
徐娘子的計劃失敗了,章楓也沒能完成他的交代,十六和君墨在那種情況下,還是全身而退了!
章禾攥緊了拳頭,強烈的恨意讓他的俊朗的面容變得有些猙獰。
縣令聲音都在發抖:“郡..郡王,下官可是聽說先前有一隊官兵來了這里...”
十六這人,倒是半點沒聽過啊。
郡王怎么就那么肯定殺人的是那個叫十六的呢?
更何況,十六一個人,殺了這么多人,還順利逃走了,怎么想都覺得匪夷所思啊。
縣令大著膽子再度掃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尸體,已經有差役在開始清掃現場了,倒是讓場面看起來沒有先前那么可怖。
他倒是忘了,如今這局面,臥虎還出了一份力!
可他能去找臥虎出氣嗎?
當然不能!
他又不是傻子。
但他吃了這么大虧,春風樓蕩然無存不說,連義子也一并失去了,這口氣,總是要找人出的吧?
章禾目光如電,看得縣令縮頭縮肩,“即刻寫文書傳至濟南郡內下轄各縣,命各縣盡全力搜捕十六!一旦捉到,就地格殺!”
“..是。”
縣令帶了兩個人匆匆往回趕。
他似乎隱隱知道了什么,不過那件事不是他這種人能夠隨意插手的,他還是老老實實按照郡王的囑咐,把該辦的事情辦妥為好。
因為迫切想要找到十六殺之而后快,章禾找來了東平陵最好的畫師,詳細描述了十六的樣貌,讓畫師把十六的模樣給畫了出來,隨著官府文書,一道傳到了濟南郡內各縣衙。
各縣衙在大街小巷甚至是那些離城偏遠的鄉村里,都張貼了十六的畫像,并告知那些民眾,見到此人,立即報與官府。
民眾們嘩然。
不知道畫像上這個長得很是俊俏,年紀也尚輕的少年人到底是犯了什么過錯,竟讓官府做到如此地步。
但也有人稍微知道一星半點,見狀便對著畫像吐口水,咒罵十六。
緊張惶恐害怕等等情緒一時間充斥著整個濟南郡。
唯獨朝陽縣的民眾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該街邊閑話的街邊閑話,該茶樓聽書的茶樓聽書,日常生活半點不受影響。
典使焦急又擔憂的看著林思遠,唯恐林思遠把手里拿著的畫像給撕了。
他可是都打聽清楚了,濟南郡內其他縣衙都接到了官府文書和畫像,并且已經按照文書上面的囑咐,把畫像張貼出去了。
眼下就剩下他們朝陽縣沒動靜了。
這要是讓濟南郡王知道,只怕他們朝陽縣就要完了。
林思遠抬眼看向典使,道:“你慌什么?現在害怕得罪郡王了?之前不是還勸我說要站在十六那邊嗎?還說什么春風樓的事情,已經得罪了郡王了。既然如此,再得罪一次又何妨?”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