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時,我在家門口被一位不速之客攔住,抬頭就看到馬一郎著急忙慌的樣子“跟我走!”
“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奶奶現在在醫院,吵吵著要見你。”
被他拖著走了兩步,我回過神來才趕緊把他推開“你們一家子不是在嗎?”
馬一郎急出一頭汗“可奶奶只見你,我們有什么辦法?”
我干笑了下“奶奶不是要見我,是要見瑞瑞吧,你們叫馬一瑞過去不就完了么?”
“你少廢話,要是馬一瑞頂事兒我來找你干什么”
馬一郎說著就要把我拖上車,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他推開了。
“馬一郎,你們家的事兒我真管不著,你們讓馬一瑞過去肯定比我管用——”
“瑞瑞不是馬一瑞!”
馬一郎急忙打斷我,我被他嚇到愣住。
瑞瑞不是馬一瑞,那是誰?
我還懵著,馬一郎向我逼近“你在我們家白吃白住了那么久,也拿了不少好處,現在奶奶情況緊急,讓你做點事兒不過分吧?”
“馬一郎你會不會講話?求人辦事就是這種態度么?”
“行,算你狠!”
他甩下這句話,揚長而去。
他走了之后,我還愣愣的站在原地。
瑞瑞不是馬一瑞?那馬一瑞是誰?
我怎么越來越聽不懂了?難道那個牙尖嘴利讓我心里要有逼數不要越界的女人,那個飛揚跋扈跟我一起進了看守所后又悻悻的跑出來的女人,不是干爹的女兒?
這中間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而且看樣子,不僅僅是我不知情,連師父和程大哥也并不知情,他們還能平淡自如的回憶小時候,說起瑞瑞的時候神態和語言都不像是編的。
那瑞瑞又是誰……
愣了許久,我才反應過來馬一郎來找我的意圖。
回過神后一秒都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就往醫院趕去。
我到時,干爹一家圍在醫院走廊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的出現讓他們全都愣住了,馬一郎瞪著一雙圓鼓鼓的大眼睛看著我,馬一瑞更甚,有些驚詫,有些負氣,又有些狼狽。
還是馬次郎首先反應過來朝我跑來“姐,你可算來了。”
這會兒他叫姐倒是叫的殷勤了。
這是有事唐乙姐,無事叫唐乙了唄。
來不及計較太多,我拉住馬次郎“奶奶呢?”
馬次郎朝右手邊的病房揚手“在里面,她誰也不見。”
“行,你帶我去。”
經過干爹和干媽面前,兩人一怔,直勾勾的望著我,同樣有些狼狽。
奶奶一具瘦小又孱弱的身體蜷縮在床上,背對著門口的位置,肩膀不停的顫抖。這個畫面讓我鼻頭一酸,我小心的探過去
“奶奶?”
“滾開!”
簡短的兩個字像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說完就開始嗚嗚咽咽哭泣。我鼓起勇氣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我,我是瑞瑞。”
奶奶顫抖的身體突然頓住了,她回過頭,似是不敢相信似的,“瑞瑞?”
“對,我來看您了。”
把奶奶的身體反轉過來,她一張蒼老的面容上已經掛滿了淚水,看到我時更是抑制不住嚎啕大哭“瑞瑞,我的瑞瑞!”
終于把奶奶哄睡著,我輕輕關上病房門,干媽趕緊急急忙忙迎上來“唐兒,奶奶怎么樣了?”
我松了口氣“睡下了,藥我也喂她吃了。”
干媽也很明顯的動了口氣,我看了看在座三個孩子的眼神,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干爹呢?”
“他去外面了。”
我會意的點點頭,“那沒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好,你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
話還沒說完,馬一郎急急忙忙打斷她“媽,萬一奶奶醒來再找她怎么辦?”
干媽的臉色有些難看,手足無措的看了我一眼。
“奶奶醒來狀態不好的話你們給我打電話。”
見干媽點頭,我剛走出兩步,一幫人急急忙忙跑過來,我抬頭一看是程伯伯一家和羅伯伯羅伯母。
“老太太怎么樣了?”
干媽走上前“沒事,已經睡下了。”
眾人跟著松了心“沒事就好,我們接到電話立馬就趕過來了。”
“麻煩哥哥嫂嫂們了”
“曉雪你說這話不是生分么”
程伯母站出來拉著干媽的手,看到我時愣了一下“這孩子,不是……”
羅伯母的表情更甚,直勾勾的望著我像是能把我看出一個窟窿來。
干媽干笑了兩聲把她打斷,跟我說“唐兒你先回去休息吧,這邊先不用守著。”
用完就忘,翻臉倒是翻得挺快。
我點點頭,往外走時手機在口袋里響起來,我聽著電話往外走。
“師父。”
——“你在哪兒啊,怎么還不回家?”
“在回來的路上了。”
——“在哪里?我去接你。”
“協和醫院。”
——“好,你在那別動。”
掛斷電話,我在轉身走進電梯門的時候發現羅伯母一直盯著我。
想到剛才那個電話,我一怔,手不自覺伸進大衣口袋里摸了摸瑩瑩姐給我的那張名片。
回過神,禮貌的沖她點了個頭,我迅速關上電梯門。
“喂!”
電梯外一個急促的聲音跑過來,馬一瑞迅速擠進了電梯里。
“聊聊。”
我仰視著她,頗為意外。
和馬一瑞在醫院外面的花壇上坐好,卻久不見她開口,風越來越大,我裹緊大衣,有些不耐煩。
“什么事?”
她回過頭,仔細的把我望著,“你別得意,等奶奶病治好,就沒你什么事兒了。”
我看她表情極為認真,不由好笑“行,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走了。”
說完我站起身,她又把我叫住“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我?”
我回過頭好笑的望著她“我沒什么好說的。”
“你那張傳票又是什么意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不說,回去指不定搞什么小動作呢!”
“大小姐,您是著名導演馬學良的女兒,京圈大院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你怕我那張傳票干什么!”
她傲嬌的把頭轉向一邊“我是不怕啊,但誰知道你背地里會怎么陷害我。”
我凝眸望了她許久,此時此刻的馬一瑞,無疑就是一個簡簡單單有些公主病的小女生,不禁有些大開眼界。
“您把心放寬了吧,別老一副總有刁民想害我的表情,沒人惦記你的公主寶座兒!”
“你這個人”
她急沖沖的跑到我面前,“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占著我爸拿了不少好處,你要是對我客氣點兒,我也就不那么針對你了。”
“成,我以后對你客客氣氣的,路上碰到十米開外就給你開路,給您下跪叫您小姐,行了吧!”
“你這人怎么這么討厭!給臉不要臉!”
“正好!”我截過她的話“我也看你不順眼,咱倆井水不犯河水。”
“你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誰給你的資本擱這兒跟我叫喚?”
“我不想跟你吵,完了又得你爹來給你擦屁股,你良心過得去我還看不下去呢!”
“你就嫉妒我生的好是吧?”
“我就嫉妒了怎么著?有本事你憑自個兒啊別占著個爹為所欲為!”
“你還想打架是不是?!”
“打就打怕你怎么著!”
我發現,面對馬一瑞這個蠻不講理的,講道理真的不如拳頭管用。
這不,又一次暴力交談后,我們雙方才終于冷靜了下來。
這次情況稍微好點兒,我們只是拽了拽對方的頭發,沒像上次一樣往臉上招呼。
總之,有成效就對了。
“你是屬牛的吧力氣那么大!”
馬一瑞揉了揉她的發根,抱怨道。
“還真被你說對了,我就是屬牛。”
她看我漫不經心的態度死死的瞪了我一眼,“野蠻!”
“你說,咱們算不算不打不相識?”我玩味兒的看著她。
“誰跟你相識,就憑你?配么?”
“是是是,大公主!”
我們并排坐在花壇里,身后是奶奶所在的住院樓,偌大的一個醫院,偌大的一個世界,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在這里打架,越想越覺得滑稽。
“那個……”
馬一瑞欲言又止,我回過頭去只看到她略有些狼狽的神色。
“對不起啊,之前不知道你爸媽沒了。”
我迅速把頭轉回來,不再看她。
她臉上寫滿了憐憫的表情只會讓我覺得她越發討厭。
“用不著!我一小平民百姓受不起您那么大的禮。”
“嘿我說你這人!”
她討伐我的話剛到嘴邊,又硬生生的給吞了回去。
“你這臭脾氣快改一改吧,看見你就煩!”
她憤憤的說完我趕緊接過“咱倆半斤八兩吧,大哥不說二哥!”
“你是不是皮癢癢了欠收拾?還想打架是吧!”
她擼起袖子就要向我沖過來,我正在整理凌亂的頭發,趕緊認了慫,“不打不打,完了回去還要被我師父一頓罵。”
見我后怕,她終于得意了,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看來我二哥那臭脾氣治你還是比較有用!”
“管得著么你?”
奇妙的人生,奇妙的經歷。
別人都說一回生二回熟,于是我和馬一瑞兩個勁敵,經過了第二次的暴力接觸,握手言和了。
和馬一瑞分開后,我繼續往醫院外走,經過花園時,看到干爹一個人默默在那兒抽煙。
這一次和馬一瑞的化敵為友,我看起來像是得到了,但是看著干爹孤寂的背影,又一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收獲。
他蒼老的背影在寒冷的天氣里顯得有些弱不禁風,風很大,大到他剛吐出一大口白眼后又迅速被一個逆風拍回到他的臉上。
被嗆到喉嚨的他不得已轉換了一個方向,卻在不經意間的回頭中,看到我。
我們站在100米兩端的冬天里相互凝望,都看不到對方的表情,都猜不到對方心中所想,也全都沒能預料到,只此一眼,再見卻已踏遍許多個歷經成長與怨艾的春與秋。
許久,他把煙頭掐滅,轉身進了醫院。
一陣刺耳的車喇叭把我驚了一下,師父搖下車窗,我把目光從干爹身上收回,裹著大衣鉆進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