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嬋姐，從我記事開始，我媽就不喜歡我，只喜歡我哥。一旦有什么要做的事情，無論我能不能做，她都要我做。比如，我四歲的時候，叫我拾糞，因為能賺兩個工分。我一邊拾糞還要在三餐的時候去做飯，那個時候，我身高還矮，只能踩著小凳子。但，我一旦忘記擦掉我踩的痕跡，我就會被打。四歲下半年，我又要開始洗衣服了。我手挺小的，根本搓洗不了多少，手就會腫。她卻不在意，只在意我洗衣服干不干凈。還有我哥，他比我大好幾歲，可卻我媽教的覺得我克死了我爸，所以他對我從小就不好。還是他當兵之后，才會對之前對我的態度覺得抱歉……”

這些事情，楊曉嬋剛才聽過了。

可，從旁人那聽說，跟從當事人親口說出來還是不同的。

當事人親口說出來，更讓她覺得心疼。

自己確實比她要幸運太多了。

楊曉嬋安撫的抱了抱趙小燕：“小燕，別怕，都過去了，過去了。”

明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在講述的時候，她還能用帶著笑的語氣說這些的。

可卻在楊曉嬋抱了她這一下之后，趙小燕忽然就笑不出來了。反而覺得心酸的厲害。

有晶瑩的淚珠往下墜落，趙小燕甚至連阻止都阻止不了。

但她還是想繼續說：“我之前是想過的，不跟她一起來部隊的。畢竟這些年我在她們家里當牛做馬的，也其實很累的。我知道村里很多人家的日子，跟我差不多年齡的那些人，她們誰都比我過的好。我不羨慕人家，我只覺得，這些人靠爸媽靠男人，我誰都可以不靠的。我能賺工分，只要她們走了，我一個人待在家里，也能養活自己，說不定能賺錢買頭牛。這樣我能賺更多，起碼不餓肚子了。”

她的語氣忽然就哽咽起來，模糊不清的。

楊曉嬋只得心疼的拍拍她的后背：“不用說就別說了。沒事的，都過去了。不說也可以。”

可是，不說的話，這一輩子都過不去的。

趙小燕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即使她知道她自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卻還是在堅持的說。

楊曉嬋想推開她，看著她此時的表情，卻被趙小燕直接用勁緊緊抱住。

掙脫不開，楊曉嬋也懂了趙小燕的意思，于是，沒動彈。

只聽趙小燕接著控訴，這個時候，她總算帶上了語氣，是憤恨不平的，也是委屈怨恨的。

“我時常在想，為什么我不是孤兒呢。如果我是孤兒，我們村里的牛棚我也能住的，我吃百家飯也能長大的。可我為什么不是呢？偏偏是她閨女！漸漸的我就習慣了。我告訴自己，再等等吧，我總會遇到好人的。然后我就遇到曉嬋姐了，曉嬋姐對我那么好，還教我手藝，我想，等我有一天學會手藝了，我就能養活自己了。到那個時候，我就偷偷的離開南省，再也不回來了！但我會每個月跟我哥一樣，給家里打點錢的！可是，我都計劃的好好的，為什么，她又出來作梗！為什么把我賣給一個殘廢！那個時候，我好絕望啊。我甚至跟她說，我不嫁給他，你不如殺了我吧。我都以死相逼了，我以為她會起碼有點不一樣的表情的，可她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曉嬋姐，你知道，她當時瞪了我之后，跟我說什么了嗎？”

最后那句，太模糊，楊曉嬋只聽到趙小燕那句瞪著我，因此，她沒開口。

但顯然，趙小燕也不需要楊曉嬋開口。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是眼淚跟斷了線的簾子一樣，往楊曉嬋身上掉。

楊曉嬋只覺得她的脖子都被燙出火花了。

接下來的一句話異常清楚。

“她說，你是我養了那么大的閨女，想死當然可以死！但你要知道，死了你就賣不出價了！等我賣了你之后，你隨便死！”

楊曉嬋緊緊箍住趙小燕的后背，一時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原生家庭，原生家庭有時候可真是太殘忍了。

難為趙小燕從小到大經歷過那么多的虧待，竟然還黑化。

“好了，就當你被賣出去之后，已經死了。現在的小燕，已經新生了。我們把欠了你媽的命都還了！還清了，不欠她了，以后過自己的日子吧！”

趙小燕緩了半晌，才終于重重的嗯了一聲。

楊曉嬋坐在原地，就那么抱著趙小燕，等她哭完了，這才拉著她的手。

“今天住我們家吧。既然出來了，就別回去了。”

原以為，趙小燕也是這么想的。卻沒想到，她卻搖了頭：“不，我今天不過去。”

楊曉嬋眼神詫異起來：“為什么呢？”

趙小燕嘴角勾起一抹笑來：“一切都還沒解決清楚呢。明天，等明天判決出來了，我就投奔你了。曉嬋姐，你之前不是說我學的差不多了嗎？等我跟你一起之后，就給你打工。”

楊曉嬋確實說過這話。

也沒有夸大的意思。因為，趙小燕確實挺適合這一行的。

她很努力也有天分，現在的繡技也已經很不錯了。

可以試著繡一些小東西了。

楊曉嬋想著，就含笑點頭：“行，你什么時候去找我都可以。我那里隨時歡迎你。”

趙小燕重重點頭。

兩個人上了樓，楊曉嬋拿鑰匙打開門，就見趙小燕沒要開門的意思。

她側頭：“不開門嗎？現在已經很晚了？”

趙小燕聳聳肩，神情比以往大方不少：“我沒有我家的鑰匙。得敲門。”

她說的簡單，可楊曉嬋心里又難免嘆氣。

趙小燕好歹也是趙家一份子，趙婆子做的也太過分了吧。一把鑰匙都不舍得給她閨女嗎？

還有那個看起來對趙小燕還不錯的季柔，能不知道這件事？

一家子都沒把趙小燕當一家人吧？

楊曉嬋憤憤不平，卻見趙小燕情緒平靜，還微笑的望著她的模樣：“曉嬋姐，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吧。我這就敲門，一般家里很快就給開門的。”

楊曉嬋勉強點頭：“我也不急，等你進去了我再進去。”

趙小燕點頭，立馬敲了門。只是，她這一次失算了。

原本家里一敲就很快有人開的門，此時很久都沒人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