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繡笑著將穆氏一家到臨安城的一切安排說了一通,又說穆紅鸞在府上一切都好,如今主持中饋庶務繁忙。
二丫聽了嘆道,
“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在家時一切只聽娘安排,不知爹爹在外頭賺錢的辛苦,現下自己成了家才算是知曉了!”
說起來穆家以前日子過的艱難,但后頭入了太原城,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再后頭穆紅鸞成了親,穆家的日子更越發好過起來,楊三娘子也沒有虧待幾個小的,雖不敢說錦衣玉食,便也是樣樣周到,家中不敢說大富大貴,但總要比城里許多人家強些。
二丫又是個悶性子,成日在家中繡花,也不碰家里的銀子,不知曉月度花用,如今一大家人生計落到她頭上,才知曉這銀子用起來時如流水,賺起來時卻是如針挑。
綠繡見她話風轉到這處,便立時接話道,
“成了家自是一切要自己個兒責擔的,只不過這家里有劉家二老在,想來也用不著你操心的!”
二丫聞言扯了扯嘴角,卻是有一絲苦澀之感,綠繡察言觀色,嘆了一口氣問道,
“你也不必瞞我,前頭大強在外頭吃酒時便聽到了風聲,說是親家翁惹上了官司?”
二丫愣了愣,尷尬道,
“是損了些銀兩!”
綠繡轉頭四顧,看了看這屋子里四處堆放的繡線與圖樣便道,
“家里如今便靠著你一人做活?”
二丫忙搖頭,
“公爹也在外頭尋活的,婆婆有時也幫我分線的……”
綠繡聞言心頭冷笑,
“這劉家的老兒在家中賦閑了大半輩子,就靠著吃租子養活一大家,如今連田都賣了,又沒有手藝,在外頭能尋甚么活計?便是有苦力的活兒,他仗著秀才爹的身份,也不肯干呀!這二丫……不過扯謊來為婆家遮掩罷了!”
只她又不是二丫親姐,心里明白也不好說,當下只是拿話點她,
“這才對了,總歸是一家子的事,要大家伙兒齊心協力才能共渡難關,我也是聽大娘子說過,想當年這一家子在流民村的時候,也是靠著一家人一點點的攢才有了跳出流民村的一天……總歸要大家伙兒一起使力,沒有一人埋頭苦干的道理!”
二丫聽了諾諾應著,只綠繡瞧她那神情不過隨口敷衍,心里暗暗搖頭又指了這些花樣、針線道,
“這些東西傷眼睛,二娘子白日做也就罷了,晚上不要再做了,這家里四個男丁呢,有得是勞力,便是下力也能賺到糊口的銀子,倒是不用怕的!”
二丫也只是點頭并不說話,綠繡見她聽不進去,心里又嘆了一口氣,又說了一會子閑話便告辭出來了。
回到家中兩口子關了屋門來說話,卻是對楊大強嘆道,
“我瞧著二娘子便想起我娘來,以前我爹便是這般,家里就是房子著了火也只知捧著書看,一家老小的生計全由她一個人扛著,頭發都愁白了,后頭我大了知曉幫著娘賺銀子,她的日子才好過了些!”
偌大個家,萬事都要自己操心,上有公婆下有兒女,中間還有夫君,稍有個不慎或是想不到的地方,還要被公婆責罵,夫君埋怨,兒女哭啼。
偏偏這其中沒有一個能幫你說好話,傳出去左鄰右舍還要嚼舌頭根子,說是這家媳婦不賢,還不如休棄云云。
生而為女子實在艱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操勞半生便是好不易盼到夫君考取功名,又或是掙得萬貫家產,卻立時又有新人進門,花顏美膚,溫柔解意。
良心好些的將正室大房高高供起,十天半月不進一回屋子,遇上良心不好的一紙休書,尋個理由休棄出門,到時候真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便是死也要背個罵名!
現下回頭看前事,綠繡卻有些暗暗慶幸,也是她虧得遇上了大娘子,見過大娘子那提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才發覺這女子總要堅強潑辣些為好,有男人不能失了志氣,無男人更要活出樣兒來,旁人流言蜚語算得甚么,自己想不開困在里頭才是自尋死路!
楊大強聞聽一面將她往懷里攬一面應道,
“一家老少全靠著女人家養活,這男人也是廢了!這樣的男人便同死了又有何區別,倒不如早死了,讓人寡婦好改嫁……”
“胡說甚么!”
綠繡伸手揪了一把他濃密的胸毛,
“哎喲!”
楊大強叫了一聲,把個強壯的身子壓了上去,綠繡兩手不得動彈,只得拿眼瞪他,
“我剛在可是在說我爹娘呢!”
這是在咒她爹死么!
楊大強呵呵笑道,
“我自不敢咒岳父他老人家,我是說這男人家在外本就應養家糊口,女人家在內也應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這都是各自的本份,若是連這本份都不守了,只將自己的責任讓女子來擔,這男人也不配做個男人了,還不如死了干凈!”
屁!老子就是咒他!
若不是他成日價只知捧著書知乎者也,綠繡又怎會為了生計,出外奔波又怎么會被人強虜了去,以至失了清白,到后來那老兒卻不思懺悔愧疚,竟還要為了名聲逼著女兒去死!
這樣的人不配當爹!
更不配做他楊大強的岳父!
只這些心思他自不敢同綠繡講,面上還要哄著她道,
“二娘子、三娘子的事兒,我們辦得差不多了,甚時抽空也回岳家一趟?”
綠繡聞言卻是眼神閃爍,
“回去只怕……”
只怕是連門也進不去!
楊大強想了想道,
“不如我們想個法子請了岳母出來與你見上一面?明兒我親自去那紅水鎮上……”
他知曉自家婆娘心里最放心不下便是生母,能見上一面讓老人家安心也是好的!
綠繡咬唇半晌嗯了一聲,伸雙手摟了他脖子,
“大強哥,多謝你了!”
楊大強笑著翻身讓她坐在了上頭,
“想謝我……別光嘴上說說……”
第二日楊大強果然帶著綠繡去了紅水鎮,先是尋了一家客棧入住,卻是自己到了那孫秀才家附近轉了幾轉,尋到左鄰一戶人家,正有一位老婦坐在院中納鞋底兒,進去躬身行禮道,
“這位媽媽,敢問旁邊可是孫秀才家?”
那老婦抬頭見這漢子生得高大卻是一臉的憨像,倒不似壞人,當下應道,
“旁邊正是孫秀才家,你是何人?”
楊大強應道,
“我姓楊是打臨安來的,卻是有他們家女兒的口信兒要送……”
那老婦聽了臉色一變,
“可是綠繡那丫頭的?”
楊大強點頭道,
“正是的,如今他們家女兒在臨安蒲國公府上做事,聽說我回鄉省親便特意讓我帶了信兒回來!”
那老婦起身瞧了瞧孫秀才他家墻頭,沖他一擺手道,
“你還是莫去了,去了也多半被打出來!”
楊大強聞言苦了臉道,
“這……總歸收了人家銀子,不將口信兒帶到要如何回復?”
那老婦擺手道,
“你去也是白搭,孫秀才連綠繡那丫頭都不認了,如何肯聽她的信兒?”
“那……這家中就沒有一個掛念她的人了么?”
“唉!倒是她那親娘有時過來串門,同我說起倒要哭上兩聲!”
“即是如此,媽媽不如想個法子將孫夫人帶到這處,容我把信兒送了!”
“這……”
那老婦有些猶豫,倒不是她不想幫忙,只那孫秀才很是忌諱別人談起他那女兒綠繡之事,若是一不小心被他聽到,必會罵人不帶臟字兒的將你從頭損到腳的!
楊大強見狀從腰間摸出一個銀錠兒來,
“媽媽你瞧這銀錠兒,我收了綠繡娘子五個銀錠兒才來帶這一回信,現下分給你一個,便算做您為我跑腿兒的酬勞如何?”
“這……”
那老婦見了銀子便有些心動,想了想點頭道,
“罷!我就走這一遭吧!”
說著收了那一個銀錠子,
“你在這院子里坐著,我去去就回!”
楊大強忙連聲答應了,便坐在石桌旁,那老婦人過去拍孫家的門,不多時有人在里頭應聲,
“誰呀?”
“是我!秀才娘子……是我!”
里頭的人便開了門,只聽那老婦道,
“你現下可能過去我那處?前頭買了幾尺布想給我那小孫兒做衣裳,秀才娘子你裁剪好,來幫我下剪子!”
那孫綠繡的親娘宋氏聞言點了點頭,
“那成……您容我洗把手!”
轉身去井邊把手中的污物洗了,又沖里頭叫了一聲,
“大媳婦,我去隔壁胡媽媽家,待會兒回來!”
里頭的年輕婦人應道,
“娘您自管去就是!灶上我來看著!”
宋氏跟著那胡媽媽出來,往這院子里一走,卻見院中坐著一名男子,不由一驚,
“胡媽媽,這是?”
胡媽媽嗨了一聲,拉她過來在耳邊悄聲道,
“這是給你們家大娘子帶信的人,我不扯個謊,你如何過來?”
宋氏一聽立時眼圈兒便紅了,兩步過來問道,
“你……你真是替綠繡帶信回來的?她……她在外頭可好啊?”
楊大強起身沖著她一躬到底,
“岳母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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