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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統的臉色變了一變,那伏在寧遠大師尸首面前的小僧立即向他這邊撲了過來,口中喊道:“請太子殿下主持公道,請太子殿下為我師傅討回公道!”
蕭統將目光投向了謝陵,似要開口問些什么,轉而又合了唇,忖度片刻后,方才問那小僧:“將詳情道來。”
那小僧正要開口,謝陵便截道:“等等!”她向蕭統拱手施禮,“請太子殿下允我看一下寧遠大師的尸身。”
蕭統面容稍霽,道了聲:“準!”
謝陵便走到了那寧遠大師的尸身前,將那遮蓋的幃幕打了開,眾人的目光隨著蕭統一并覷來,就見一支長長的箭斜貫著那老僧的心臟而過,那老僧嘴角還噙著黑血,雙目圓瞪,似有些不敢相信,死狀委實有些可怖。
許多人掩了面不敢再看,永興公主更是用團扇遮了臉,嫌惡道:“恁地嚇人,還不快蓋上!”
蕭統的目光卻是定在了那支箭尾貂翎之上,這貂翎別人不識得,他自是印象深刻,正要說話,便聽謝陵道:“太子殿下,您現在可以問話了,不過陵還有一個建議。”
“請說?”
謝陵便看向這里的眾人,問:“這里有多少人親眼所見我殺了人,有多少人可以證明我是兇手?”
那小僧對著里間的幾人將目光一使,又有兩名小僧站了出來,齊聲道:“我們,我們都可以證明,就是你今日來此約師傅辯難,你辯不過,就殺了師傅。”
“因辨難辯不過就起殺心,謝五郎君豈是如此心胸狹隘之人?”蕭統肅色問。
那小僧仍不改口,一臉凄色:“小僧不敢欺瞞太子殿下,許是這謝五郎君還有別的意圖,小僧聽她與師傅辯難時,說是來向師傅討要一人,也許是師傅不愿,她便動手殺了師傅。”
蕭統又看向了謝陵:“謝五郎君有何辯解?”
謝陵便道:“請太子殿下賜陵筆墨紙硯,陵有一法可證明他們的供詞是否屬實。”
“為什么不直接說,而要筆墨紙硯,難道她是想寫下來?”人群中不禁有人問道。
“不知道,也許是不想讓那三個小僧知道呢!”
蕭統沒有任何猶豫,道了聲:“好,賜他筆墨紙硯。”便令身旁一小廝取來文房四寶,遞交給了謝陵。
謝陵只在一案幾上速寫下一行字后,便將那絹紙呈到了蕭統手中,蕭統看罷,不覺神情呆愣,眼中微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深邃光芒,一旁的陳慶之也好奇的湊過去看,就見那紙上只寫了一個字:“分!”也不懂這一字之意,只覺那字卻是寫得極為巧妙,乍一眼望去竟是挪不開。
“太子殿下,這是何意?”陳慶之在一旁小聲問。
蕭統便低聲在他耳邊言了一句話,這句話眾人自是聽不見,但陳慶之似有領悟,他微點了頭,便指向那其中的兩名小僧,對身邊兩名緹騎吩咐道:“去將那兩名小僧請到寺廟后院,一刻鐘后,再將他們帶來。”
那兩名緹騎齊聲道了聲:“是!”便大步走過去,將那兩小僧各自抓起,快速離了此地。
蕭統再示意那留下來的一位小僧,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將你看到的一切詳述出來,孤自會公斷。”
那小僧道了聲:“是。”便述道,“謝五郎君今日突然造訪,說是要找我們師傅辯難,還拿了一本佛經,道是他們謝家先祖謝靈運所注釋的經文,師傅欣然答應了,便與謝五郎君相對而坐,二人辯了幾句之后便起了爭執,最后,小僧便見謝五郎君拿著一支箭直插進了師傅的胸口。”
蕭統再問:“你既見他拿箭,那么他拿箭的手是左手還是右手。”
那小僧目光滴溜一轉,囁嚅道:“是右……右手。”
“好,你可以下去了。”
蕭統忽地命令一句,那小僧一臉茫然,又被陳慶之指來的一名緹騎帶了下去,緊接著,另一名小僧被帶了上來。
蕭統依然問了同樣的話,那小僧的回答與上一名小僧也是一字不差,可當蕭統問及:“他拿箭的手是左手還是右手?”時,那小僧竟是猶豫了半響,支支吾吾答了句:“好像是左……左手吧!”
如此就同樣的問題再次問了第三名小僧,卻聽那小僧先了答了句:“右手!”猶豫半響之后,又改口道,“左手。”
審問至此,眾人皆已了然,紛紛唏噓議論起來,蕭統又將三名小僧一并叫來,問:“你們既說親眼所見謝五郎君殺了人,可為何孤問你們她如何殺人時,你們的回答卻各不相同?”
蕭統這一問,已有兩名小僧露出怯意,而另一名依舊憤憤不平堅持道:“太子殿下,當時的情況太過突然,誰也沒有意料到,許是他們沒有看清也說不定,但小僧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右手持箭,刺穿了師傅的胸口。”
蕭統便看向了謝陵:“你作何辯解?”
王昀有些著急的走了過來,向蕭統施禮道:“太子殿下審問至此,眾人皆有所見,這三名小僧分明就是在說謊冤枉謝陵,昀以為,沒有再審問下去的必要。”
謝陵便將王昀拉到了一旁,言道:“萬事皆要講究一個證據,太子殿下也只是想要一個能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一個證據而已。”
說罷,謝陵便走到了寧遠大師的尸身旁,單膝跪了下來,然后指著那貫穿胸口的箭,說道:“大家可以看到這支箭傾斜的角度,箭身傾斜透過胸口三寸,要做到一瞬間刺穿人胸口并超出三寸,至少需臂力四石有余。”
說到此處,她又看向那小僧,“你剛才說我與寧遠大師相對而坐辯難,距離三步之遙,請問我是如何在三步之遙的距離,以臂力四石之力刺穿寧遠大師的胸口?在場的人,又有幾人能做到?而且我若用右手刺過去,正對的便是他的胸口,箭身又怎會傾斜?”
謝陵言至此,在場圍觀的所有人都不禁面露驚詫和恍然,有人甚至為之憤憤不平起來。
“不錯,別說是如謝五郎君這般文弱纖秀之人,便是常年習武征戰殺場的將軍,也不可能在三步之遙的距離,空手持箭,刺穿人心臟三寸有余,這三個小僧分明是在陷害這位謝五郎君。”
“真沒想到,佛門之地,竟還有如此奸險之小人。”
便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又一陣掌聲傳來:“不錯,真是精彩!謝小郎君果然不愧為太子師謝景相之子,聰慧秀穎,辯悟絕倫。”
“救一命非慈悲,救百命亦非慈悲,普渡眾生方為慈悲。這是我聽到過的最精彩的辯難。”
這聲音一傳來,眾人便又向來人望了去,就見亦是一個身著玄青色皇子服的年輕男子向這邊走來,這男子與蕭統甚至有幾分相似,面容雋秀,五官英挺,自有一種上位者的皇家矜貴之氣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可又與蕭統的寬容文雅有所不同,這男子身上有種讓人說不出的憂郁寒意。
男子看了謝陵一眼后,便立即轉向蕭統,抬手施禮道:“皇兄,弟可以作證,這位謝小郎君在此與寧遠大師辯難時,弟正好從寺院門口經過,正好聽到了一場極為精彩的辯難,不妄此行。”
“原來是晉安王殿下。”這時的王昀也前去施禮問候。
謝陵還有些怔神,不錯,這男子正是梁帝第三子蕭綱,三歲時便被封為晉安王,與蕭統以及五皇子蕭續乃是一母同胞,皆為丁貴嬪所生,前世蕭統逝后,蕭綱被封太子便引起了諸多蕭家王爺們的不滿,更可笑的是,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梁帝蕭衍依然沒有為保住蕭綱的儲君之位而實行任何有如削潘之政策,不僅如此,他還將荊州、江州、益州等重鎮軍事大權交到了七子蕭繹以及八子蕭紀手中,
候景攻進建康之時,蕭衍便是向他最寵愛的皇七子蕭繹與皇八子蕭紀發出的求救詔令,可惜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最寵愛的兩個兒子根本沒有顧及他的死活,而是在城外玩你死我活的爭斗游戲。
梁帝死后,候景便扶持了蕭綱做傀儡皇帝,蕭綱性弱,為了取悅候景,甚至連自己最寵愛的溧陽公主都送予候景玩弄。
那時的溧陽公主也才將將十四歲。
想到那天真的女孩兒,謝陵便覺心中不一般的鈍痛,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她當初答應了梁帝的賜婚,以男子之身份娶了溧陽為妻,是不是就能改變她的命運了。
蕭家人的溥情,實是令人發指。
謝陵正想著這些時,又有幾人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這里怎這般熱鬧,像是發生了什么事?四兄,我們進去看看!”
謝陵聞聲一望,就見那從院外走來的三人正是四皇子蕭績、五皇子蕭續以及六皇子蕭綸。
三位王爺還是年少之時,意氣風發,見了蕭統紛紛行禮,表現得極為兄友弟恭。
“皇兄,發生了什么事情,怎么這么多人聚集在此?”問話的是五皇子蕭續,也便是蕭統與蕭綱的同母兄弟,許是沒有注意到這里有死人,蕭續的臉上竟是一片笑意洋洋,神采飛揚。
蕭綱忙向他遞了個眼色,他才往那寺廟前所擺放的尸體睨了一眼,不由得嚇了一跳,好似心驚膽戰,這神情倒不像是作偽。
真沒想到,除了皇七子蕭繹與皇八子蕭紀以及仍在北魏做叛臣的二皇子蕭綜,梁帝的幾個皇子竟然都到齊了。
那么刺殺太子并害了她父親的幕后主使者到底是不是他們其中一個呢?
謝陵打量著這幾位皇子,暗暗思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