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聽到身后窸窸窣窣換衣裳的聲音,想起剛才的情形,不免有些心猿意馬。他自己也覺得又尷尬又羞恥,怎么跟個青澀少年一樣,這點事情居然也會心慌成這樣?
最后他實在受不了了,抬步往外走去,腔調冷漠得有幾分做作:“我出去看看阿齊他們來了沒有!”
走出山洞,一陣夜風吹來,他渾身一寒,腦子里終于清靜了。
冉盈也是心慌得很,后悔這剛才那個沒頭沒腦沒輕沒重的吻。她心里嘀咕,這算什么呀,妾身未明,沒名沒分的。她想起上一次在廣陽,他也是莫名其妙就襲擊上來。這人看著正經八百的,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歪心思?她都說了不會給他做妾,他竟然還這樣輕薄于她。
下次他要是再這樣,她一定要狠狠地咬他!
可是心思一動,又忍不住偷偷想,他親她的時候,那種心臟要跳出來的感覺……竟有絲絲歡喜……心仿佛變成一汪湖水,那點歡喜就像一只小船一樣,在湖中心蕩啊蕩,蕩啊蕩。
不遠處的賀樓齊和劉武見宇文泰出來,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過去將傘遮在他頭上。賀樓齊趕緊將自己的袍子脫下來給宇文泰披上,一邊說:“丞相,馬車在前面。”他回頭對劉武說:“去將車趕來。”
待到宇文泰和冉盈上了車,劉武問:“回府嗎?”
宇文泰想了一下,說:“去璞園。”賀樓齊應了一聲,快馬加鞭先趕去通知了。
兩人同乘一輛馬車,一路沉默著。因剛才山洞中的事情,冉盈覺得有些尷尬。她穿著宇文泰的衣裳,那衣裳上還有他慣用的熏香的味道,一陣一陣地鉆進她的鼻子,鉆得她的臉一陣一陣地發燙。而宇文泰一直靠在車壁上看著她,嘴角始終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
一到璞園,兩個侍女已經撐著傘等在外面,見他們到了,連忙迎了上去。
在眾人面前,宇文泰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持重。他接過侍女手中的一把傘,見她們將冉盈接到了傘下,說:“讓她們伺候你沐浴,換身干凈衣裳。孤晚點找你。”
冉盈輕輕點了點頭。宇文泰見兩個侍女一路護著她往里走去,這才放下心來。
幾個侍衛也將他簇擁進去,一路走一路說:“那三個殺手,一個被丞相當場殺死,另外兩個都留了活口,武衛將軍會連夜提審他們,以期他們盡快供出陳潛和史仲和,將這案子移交到大理寺去。”
“不用。告訴李昺,將犯人秘密關押,不用審。犯人的情形不得有絲毫的泄漏。”宇文泰陰冷著聲音道,“讓梁景睿他們先慌一陣子。”
莫那婁會意地點頭,正要離去,宇文泰又說:“還有,把郎英的消息蓋住,不要讓外界知道他的死活。搜查郎英越高調越好,消息,壓得越低調越好。”
剛才回來的一路上宇文泰重新想了這件事情,他已經不打算經過大理寺了。卷宗進了大理寺,郎英作為受害人難免要被多番傳訊。那幫大理寺的官員個個精通刑獄之事,是察言觀色的高手。郎英在他們面前久了,不管是她的身份還是這件事情本身的真相都容易露出破綻。不如放出一些消息,掩蓋另一些消息,混淆視聽,將水攪渾,讓梁景睿那幫人看不清局勢,惶惶不可終日,自亂陣腳,甚至自相殘殺!
急什么呢?將水攪渾一些,然后靜觀其變吧。
跟著的幾個侍衛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互相看了看,暗暗想,丞相如今對這些事是越發的狠辣和老練了。
兩個侍女迎面過來垂首行了個禮:“郎君,熱湯已經準備好了,請郎君前去沐浴。”
“嗯。”宇文泰應了一聲,撇下一眾侍衛而去。
冉盈暫時拋開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在幾個侍女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水藍色的半袖高腰襦裙,便披著濕濕的長發,由侍女們領著去找宇文泰了。
到了書房,見宇文泰已經洗了澡,換了那身出發廣陽前一晚穿的白色的大袖長衫在等她。
他的一頭烏發還濕著,披散在肩上,一個小侍女正拿著一塊白色的棉布給他細細地擦拭。
冉盈發現他的頭發特別長,幾乎要垂到地上。她暗暗想,書上說發長委地是至貴之相,也許是有道理的。
宇文泰見她來了,說了聲“來”,便上前拉起她的手,將她拉到書房一邊的榻上坐下。在那榻上的一只松木托盤里,放著一只白瓷小罐。宇文泰打開那小罐,又拉起冉盈的手,擼起她的衣袖。
那本潔白細膩如玉的皓腕如今破皮紅腫著,是被繩索捆綁的傷痕。宇文泰用手指取出白瓷罐里的黑色膏藥,輕輕涂在那道寬寬的傷痕上。
那藥膏涂上去涼涼的,十分舒服。原本火辣辣疼的手腕頓時覺得好了很多。
“疼不疼?”他輕聲問,一邊往傷口上輕輕吹著氣。
他垂目在她的手腕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孤挺的鼻梁看上去是那樣的桀驁。冉盈看著他專心的樣子,感到他吹出的氣輕輕地拂過自己的手腕,又有點心慌了,呼吸紊亂,沉不住氣。
宇文泰絲毫沒有察覺,垂目專注著手中的事情,一邊輕聲說:“這是治皮肉傷很好的膏藥,應該不會留下疤痕。”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說:“若是真的留下了疤,孤會對你負責。”
潔凈無瑕的身體對一個女子來說多么重要,身上有一點難看的疤痕,都可能令她低人一等,無法嫁一個良配。
面對宇文泰突如其來的溫柔,冉盈又是一愣。負責?
“怎……怎么負責?”她張口結舌。他……他是什么意思?
宇文泰聽了這話,抬頭注視著她。這話一說出口他也有些后悔,一向不妄言的他竟輕許承諾。最近面對她的時候自制力越來越差了。
他白了她一眼,有些惱,卻不知是惱誰:“身上留了疤難嫁人啊,若你因為這個嫁不出去,孤負責為你找個如意郎君,好不好?!”
冉盈聽了這話,忽然間覺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種失落只在她心間偶一探頭,便立刻隱去不見。她嘻嘻一笑:“好呀!有勞公子。”
旁邊的小侍女們忍不住哧地笑出聲,又趕緊捂住嘴。
這女郎實在是好玩,每次見她和郎君這樣來來回回地打口水仗實在是有意思。郎君對她異常的容忍遷就,甚至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郎君很喜歡她呀。
宇文泰覺得肝疼。是不是聰明的女子都喜歡裝傻充愣?這家伙怎么像條泥鰍一樣滑手?他們在山洞里都那樣那樣了,她還準備繼續裝糊涂?
他涂好藥,又細細地用柔軟的白綢將她的手腕裹好,抬眼看著她,沒好氣地問:“阿盈,孤對你可好呀?”№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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