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和蕭元出去并不是去玩的。
他們是去莊子上看看人工孵化的小雞小鴨,另外就是去作坊轉一轉,想辦法造出更節省成本,同時質量更好的紙張。
兩人從王府出來,便去了鄉下莊子上。
安寧和蕭元成親不久,安寧就和豫王妃商量著試著人工孵化雞鴨。
現在已經孵化出了一批,正在孵化第二批。
安寧和蕭元過去的時候,莊子上幾個女人正在喂雞。
而暖房里已經有幾只小雞破殼出來。
安寧問過了那些女人出殼率之類的問題,蕭元在一旁拿著筆做了記錄,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又教給那幾個管著雞鴨的女人新的方法,讓她們試試看,瞧瞧能不能孵出更多的小雞小鴨。
等安寧和蕭元在莊子上轉了一圈走的時候,便聽到一陣喧鬧聲。
“怎么回事?”
蕭元就問隨從。
安寧朝莊子外邊走去:“瞧瞧去。”
兩個人帶著隨從出來,便見離莊子不遠有幾戶人家,而吵鬧聲正是從那幾戶人家傳出來的。
等走的近了些,安寧就瞧見好些人圍著一對母女正在死拉活拽的。
那對母女穿著孝服,女兒不過十來歲的樣子,母親看著也很年輕,母親被幾個粗壯的婦人架著,好像是要往一輛馬車上塞,女兒拽著母親不撒手,一邊拽著一邊哭。
安寧就算離的遠,也聽到有人罵罵咧咧的:“趕緊撒手,這怨誰,誰讓你娘沒有生個兒子,就生了你這么個賠錢貨,現在你爹死了,你們還想占著我們張家的家財不成,再說,你娘是去享福去了,人家財主看上了你娘,要讓你娘過去作妾,你哭什么,趕緊收了眼淚,對了,等過幾天也給你找個好去處,讓你也享福去。”
原先已經要放棄反抗的年輕的母親一聽到這話,頓時掙扎起來:“不要,我被你們賣了,你們不要再賣我女兒,她還小,她是我相公的血脈啊,是你們張家的骨肉,你們不能這么狠心。”
一個看起來尖酸的老婦過去一巴掌扇在年輕母親的臉上:“我打死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勾的我兒子不聽話,是你害的我兒子早死,還有你生的這個孽胎……”
那個女兒抱著老婦的腿哭嚎:“放開我娘,放開我娘……”
她一邊哭,應該也是氣狠了,低頭咬住老婦的腿,咬的惡狠狠的。
安寧還從那個小姑娘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屈和痛恨。
“你還敢咬我,你這個賤婦生的賤種。”
老婦被咬疼了,巴掌直接落在小姑娘頭上身上,小姑娘就是咬著不松口。
老婦邊上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氣極,也不知道從哪弄了根棍子就要往小姑娘身上敲。
這棍子要是落到小姑娘身上,只怕小姑娘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年輕的母親絕望的大喊:“不要,打死我吧,不要打我的秀兒。”
小姑娘應該也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她閉著眼睛,一臉的慷慨。
但是,她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棍子落到她身上。
她張開眼睛,就看到幾個身著華服的人攔住了要打她的叔叔,而一個穿著松綠銀邊長裙,上著月白寶相連珠花紋短襦,長的跟天仙一樣的姑娘正扶她起來。
“你們是誰,干嘛管我張家的閑事。”
老婦見有人插手她的家事,頓時急的跳腳。
蕭元冷著臉看了一眼隨從。
那幾個隨從幾步過去推開老婦:“放肆,這是我們豫王府的世子爺,豈容你們在此大呼小叫。”
這時候,莊頭也出來了。
他緊跑慢跑過來:“世子爺。”
他彎著腳給蕭元見了禮,直起腰來又指著那些人大罵:“做什么,做什么,見了世子爺還敢如此放肆。”
那些人顯然嚇壞了。
他們沒見過什么貴人,在他們心中,縣令都是頂頂大的官了,什么王府的世子,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
可現在活生生的出現在面前,唬的張家這些人撲通撲通的跪在地上:“見過世子爺,世子爺恕罪。”
莊頭叫人給蕭元和安寧搬了兩把椅子。
蕭元拉著安寧坐下,然后才淡淡的問了一句:“這是怎么回事?”
張家族中一位族老戰戰兢兢的站了出來:“回,回世子爺,這些都是我張氏族人,我一個族孫過世,他沒有兒子,只有一女,不能繼承家業,自然家業是要收回族中的,另外,他的妻女也不能再留在張家,因此上……”
安寧和蕭元聽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這是吃絕戶財呢。
吃絕戶,這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惡習,安寧的記憶中,便是她所在的時空帝制被推翻之后,好多地方都還在吃絕戶,更不要說這封建王朝了。
不說平民百姓,就是那些貴族,那些官宦之家,吃絕戶的事情也很平常。
比如說紅樓夢中的林妹妹,又何嘗不是被賈家吃了絕戶呢。
安寧其實很痛恨這種習俗,但現在她也不可能改變。
她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微小,撬不動壓迫了女性千年的這座大山。
不過現在不能改變,不代表以后不能。
安寧想,她慢慢來,總是會將這種陋俗廢除了。
而現在,她即然碰到了,便伸手拉這對母女一把吧。
安寧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她冷笑一聲:“家里男人死了,你們要把家產收回族中,這是應該的,可人家遺孀如果愿意守節,你們難道還攔著,他媳婦愿意守著,你們非得逼她另嫁,這可不合情理。”
看了一眼戰戰兢兢,應該已經嚇壞的年輕母親,安寧又道:“便是你們張家容不得節婦,可以讓她回娘家,她丈夫亡故,可還有父兄做主,豈容你們在此將人發賣了?當王法是什么?”
張家那些人剛才有多兇,有多霸道,現在就有多心虛。
他們做的這些事情不地道。
可張家在村子里人多勢眾,再加上他們家的男人都身強體壯,還很會耍無賴,因此上,就算是他們做了什么事情,村子里的人也不敢說什么。
更何況吃絕戶這種事情哪個村子里沒有,大家都覺得這是平常的,便也沒有人替這對母女主持正義。
但現在有貴人站出來替這對母女說話了,張家的人也知道事情做不對,哪里還敢說啥。
“去世的是你們張家的族人,他沒有兒子是不假,家產被你們收了這個沒人說,但他的女兒也是你們張家血脈,族中即收了人家的家產,合該養他的女兒到成年,你們卻偏生如此不仁不慈,不但賣人家的妻子,還要打人家的姑娘,難道就不怕逝者在天之靈看著心痛氣憤,到時候他回來找你們哪個算帳,你們可受得住。”
最后一句話安寧說的冰冷刺骨,嚇的那些人機靈靈直打寒戰。
他們仿佛都看到了逝者變成鬼回來報復他們。
要知道,去世的那人平日里可是最愛護妻女的,尤其是對他女兒,那是當心尖子在疼,要是讓他知道他才過世,族人就欺負他的女兒,只怕死了都不安生啊。
族老想想那畫面,心里也害怕,再者,貴人面前他也不敢反駁,只能跪著道:“這是我們想的不周到,即是貴人這樣說了,那秀兒就由我們族人照顧……”
族老的話還沒說完,小姑娘就膝行到了安寧腳邊,她跪著不住的嗑頭:“貴人收下我吧,我會做很多活,貴人買我回去做個粗使丫頭也行,求貴人收下我吧……”
小姑娘這么一哭一喊,她母親也趕緊拼命嗑頭:“我會洗衣做飯,我的繡活做的也不錯,我會做很多菜的,貴人收下我們母女吧,我們當牛當馬伺侯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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