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謀

第五章 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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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平帝的獨子隆慶帝繼位后,尊程貴妃為太后,程家是天子舅家,這才得了承恩侯的爵位。

隆慶帝登基時不過八歲,程太后垂簾聽政,程家的權勢烜赫一時。

不過除了程太后,程家沒出過什么人才,乍得富貴,眾人做事皆沒有什么章法,好在程家上下還算有自知之明,自覺自家這泥腿子出身,要武功沒武功,論文才沒文才的,和那些人精沒法比,從來不摻和政事,就連程太后也只管隆慶帝的衣食起居,雖然垂簾聽政,但從不多發一語,政事全交由內閣朝臣們決定。

程家識相,無論是文臣、世族還是勛貴,乃至皇帝都對程家多了幾分包容,程家的幾位爺成天無所事事,喝喝小酒,聽聽小曲,紈绔歸紈绔,但脾性都還算不錯,很少仗勢欺人,惹是生非,也沒人敢主動招惹他們,在京城的日子過得也算是逍遙。

因程家不是世族勛貴,故而沒有那么多規矩,從老夫人到夫人個個都是小門小戶出身,無論是做派還是說話都不像名門貴族那么端著,想想趙華那一世世家大族們繁復的規矩,她覺得這承恩侯府還真是不錯。

“我只聽過腦子被雷劈傻的,還沒聽過雷還能把人劈明白的,我看大嫂這是魔怔了,得請個大夫來給她好好看看了,哈哈哈……”程二太太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行了行了,你樂一早上了,消停點兒吧。”程老夫人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雖然她也不喜歡那個傻孫女,但老二媳婦這么沒完沒了地笑個不停,也讓人心里很不舒坦,“當年圓明大師說了,錦姐兒是個有機緣的人,機緣一旦來了,魂魄自然會歸位,這話我也聽得真真的,做不得假,說不定昨晚那春雷便是她的大機緣。”

“是啊,二嫂,這么大的事兒,大嫂總不至于胡謅,錦姐兒傻不傻,一眼就能看出來,她也沒必要騙咱們。”程三太太日日在程老夫人面前討好賣乖,此時自然順著老太太的話說。

“哼!”程二太太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個剛入門不久的妯娌的鄙夷,一個五品官家的庶女一身的窮酸勁兒,用了不入流的手段才嫁給程三老爺,闔府上下就沒人看得起她。

程三太太倒也不在乎,扯著笑向程老夫人獻寶,“前兒個我剛得了塊辛州軟綢,給您做了雙襪子,您待會兒試試。”

程老夫人示意身邊的大丫鬟珍珠接過襪子,目光只在上頭略微一掃,微微點頭道,“針線不錯,你有心了。”

“母親,這是菱姐兒給您繡的抹額。”程三太太臉上泛著喜色,拉過靜靜坐在一邊的繼女。

“這針線還不如我當年,回去得再練練,要不成親后可得被婆家嫌棄。”程老夫人看了看抹額,毫不客氣地說,那態度擺明了嫌棄,連接都懶得接過去。

“您說的是,菱姐兒如今也十歲,在針線上再下幾年功夫,日后出閣也有了依仗。”程三太太半點不覺得難堪,只是看著程菱慈愛地笑道。

程菱的臉皮薄,低著頭看著地面一句話也不敢說,眼里卻已經浮上了薄薄的水光,還有一絲怨恨。

“難為你想得周到。”程老夫人點點頭。

程老夫人從來就不是個慈藹的長輩,她去別人府里做客,哪家老夫人不是慈眉善目的,偏生就她祖母刻薄人。

而她這個嫡母,明知道祖母的性子,還故意拉扯上自己,分明就是拿自己這個庶女做筏子,來討老夫人歡心,哪里是真心為自己著想的。

程三太太是不是拿程菱做筏子討老夫人歡心姑且不提,程老夫人這頭倒還真是被她冤枉了。

程老夫人倒也不是那種故意刻薄人的老太太,她只是性子直,任性慣了,心里想什么便說什么,從來就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過去程老太爺在的時候,還能時時幫她轉圜,現在老太爺雖然走了,但她身后有了程太后這座靠山,她想說什么便說什么,就連宮里的太后都要讓她三分,哪里還有人敢在她面前多說什么,她說話便更加肆意了。

“二嫂,蓮姐兒也十歲了吧,針線定比我們菱姐兒強些吧?”程三太太笑道。

程二太太翻了個白眼,她還沒說什么呢,程三太太就自個兒來尋她的晦氣,皮笑肉不笑道,“蓮姐兒可不在針線上下功夫,就算她是庶女,也是我們程家的庶女,可不像破落戶家的庶女還要靠做針線過活。”

程二太太這話說得毫不留情,不但羞辱了程菱,連程三太太也一并羞辱了。

程菱沒敢抬頭,竭力忍住眼里的淚水,程三太太的指甲將程菱繡的抹額幾乎要摳出一個洞來了,臉上卻還是帶著笑,“二嫂這話卻是說笑了,女子哪能不在女紅上功夫呢?咱們家的老夫人和宮里的太后,當年的女紅可都是大梁頂尖的,任誰說起都要贊上幾句。”

剛才還不怎么搭理妯娌倆互掐的程老夫人,這回倒是點頭笑了,“這話倒是實在,若不是我這一手雙面繡,就憑老太爺當年那點兒薪俸,還拉扯不了他們幾個長大。”

程家當年寒微,程老太爺做典吏的那點兒錢讓一家人過得緊巴巴的,幸好程老夫人繡活不錯,靠著一手雙面繡,讓一家人過得尚算體面,她自己精于女紅,雖不曾要求媳婦孫女如何,但到底還是對女紅好的人多一分親切感,程三太太無可依仗,就是只能投其所好了。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程家是什么境況?如今咱們可是侯府,侯府的姑娘可金貴著呢,哪能不去學堂學琴棋書畫,成日關在房里做繡活?難不成弟妹今后要送菱姐兒去做繡娘?”程二太太財大氣粗,同程老夫人一樣,都是家里說話隨意任性之人。

何況她同程老夫人做了這么多年婆媳,早把老太太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了,這話雖不中聽,有貶損老太太的意思,可她從不會在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