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謀

第五十一章 眼界

“阿娘,為這么點兒事生氣不值得,蔣太醫不是說過了嗎?您現在最忌諱的就是動肝火,平日里平心靜氣地細細調養著,身子才能好起來。”程鈐柔聲勸道。

胡嬤嬤又端了一碗藥茶給程夫人,“鈐姐兒說的是,為外頭那些小人氣壞身子多不值當,府里這些刁奴更不值得動氣了。”

程夫人接過藥茶,慢慢啜了幾口,才捺下心頭的火氣,胡嬤嬤朝程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好好勸慰程夫人,便默默退下了。

“我還不是為了你!”程夫人沒好氣道,“你都十六了,這親事可不能拖了,本想著給你好好挑挑,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兒,便是人家明知道你和祁王世子沒什么,那些門風清貴的人家也會礙于人言打退堂鼓的。”

程夫人便是從那樣注重門風的書香門第出來的,當初成親前,程平就鬧出了風流韻事,心高氣傲的她自是不愿意嫁進程家,可她的父母卻覺得既是定了親,她就是程家的人,像他們這種門風清正的家庭,推崇的是一女不二嫁,無論對方發生什么事,都絕無悔婚的可能,徹底斷絕了她的心思。

這一部分頑固的士林中人雖算不得多,但這些年來在朝中越來越能說得上話,原本并不如何拘泥于這些規矩的人家,多多少少也會受些影響,愈加注重女子的名聲,甚至以互相挑剔為榮。

這幾日好幾位看重程鈐,有意同承恩侯府結親的夫人都婉拒了她的帖子,她還覺得奇怪,如今才知道是因為鬧出了這種事。

“打退堂鼓便不是良配,不必理會就是了,難不成阿娘還擔心我嫁不出去?”程鈐無所謂地笑了笑,一如既往地不把婚事放在心上。

“我自是不擔心你嫁不出去,”程夫人看著自己這才貌雙全,性情穩重端莊的女兒,以程鈐的品貌性情便是嫁到世家大族為宗婦都綽綽有余了,偏偏被這事兒給帶累了,“我只擔心你嫁得不如意。”

“嫁人不就那么一回事,嫁誰不是嫁?有什么如不如意的?”程鈐淡然一笑,倒是灑脫得很,“無非就是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主持中饋,無論到什么樣的人家過的都是一樣的日子,阿娘不必為我煩憂。”

程夫人看著她這個樣子,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她,心里更堵得慌了,明明是這么個好姑娘,卻似乎對婚事全無指望,不羞澀也不期待,更別說有喜愛的心上人了,“你年紀小小,怎么這么想?”

程鈐微微一笑,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阿娘,我正想同你說府里胡亂傳話的刁奴。”

“怎么了?”

“咱們府里待下人一向是寬嚴相濟,他們平時也還算有規矩有分寸,可為何祁王世子的謠言會在我們府里傳開?我擔心是有心人在后頭唆使,府里頭的這幫下人該好好查查了。”

程夫人沉吟道,“我也正有此意,怕是你二嬸在后頭搞鬼,她見不得我們好呢,她手里有銀錢,有錢能使鬼推磨,十有八九是她唆使的。”

“不管是不是她,查下去便知曉了,說不定有人隱藏得更深呢。”

“你是說你三嬸?我瞧著她也不是個好東西,成日就知道在老夫人面前賣乖,真有事兒了跑得比誰都快……”

程夫人當年也是個才女,可成天在后宅之中,眼界有限,繞來繞去都是后宅那些婆婆媽媽的事兒,程鈐心里有些發涼,若在過去她或許也不覺得有什么,但同程錦相處久了,仿佛被打開了一扇窗,眼界見識皆與以往有所不同,開始恐懼自己今后困局后宅的日子。

“阿娘,查那些刁奴的事兒,就交給我與阿錦,可好?”

“阿錦?”程夫人愣了一下,“她年紀還小……”

程夫人對程鈐的才干是絕對信任的,但是程錦才十一歲,不僅年紀小,之前還一直傻著,從來沒有試著當家理事,她又想了想,“也好,你帶著她,也讓她看看如何理事,她年紀小,你慢慢教著。”

程鈐笑了,“阿娘,您可別太小瞧阿錦,我還想同您說說阿錦的事兒。”

“阿錦怎么了?”程夫人最緊張的便是幾個兒女的事,聞言立刻打起一萬分精神。

“我記得圓明大師當年說過阿錦是有大造化的……”

程夫人擺擺手,“圓明大師其實沒這么說過,他只說阿錦走了魂魄,若有機緣,走失的魂魄便會自己回來……”

程夫人頓了頓,將到了嘴邊的后半句話吞了進去。

程鈐倒是沒有繼續在這句話上糾纏,在她看來,有機緣同有造化沒什么區別,“阿錦同尋常女兒家不一樣,她太聰明了,就連族學里的先生也說她是天生的讀書料子,有過目不忘之能,她若是也同尋常女兒家一般被困在內宅之中,著實是可惜了。”

程夫人摁了摁太陽穴,“你說的我又何嘗沒想過?你再容我仔細想想。”

她自然是知道程錦聰明的,其實她對程錦和對程鈐的期待一直都不同。

程鈐是嫡長女,是家中弟妹的榜樣,自小就極沉穩懂事,她也一直把她往大家閨秀的路子上養,而程錦不僅是幼女,又自幼癡傻,莫說是閨中典范了,便是在婚事上恐怕都十分艱難,更不指望她同程鈐一樣嫁入大家族做宗婦,實在不成,在家中呆一輩子也好。

既然如此,程錦若真是塊讀書料子,便送她去讀書考女官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些讀書入仕的女子名聲實在不好聽,名聲是要跟著女子一輩子的,犧牲她一生的幸福去換取功名利祿,她真是舍不得。

程鈐見程夫人態度有所松動,決心要趁勢讓她松口,又適時地添了一把火,將之前同程錦議論此次恩科的事兒說與程夫人聽。

程夫人倒抽一口涼氣,“她真這么說?”

程鈐鄭重地點了點頭,“這番見識孩兒自認是沒有的,若不是阿錦,孩兒斷想不到這一節,她平日雖貪玩憊懶,心思卻是通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