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嬤嬤見慣了后宅風浪,卻從沒見過這樣慘烈的景象,呆了幾息,才連忙擋在程明遠和程明期的身前,不讓他們見著這樣的慘景,卻見程錦竟也同那些大理寺的人們一塊兒湊到尸體周圍的時候,駭得頭皮發麻,快步上前一把將程錦扯了回來,低聲道,“我的小祖宗,您就別往前湊了,這種事晦氣得很,小心別沖撞了!”
程錦還沒說什么,程明遠卻好奇地沖了過來,探頭探腦地張望,“胡嬤嬤,莫怕,我八字重,有我陪著,什么東西都沖撞不了五姐。”
程明遠雖然年紀小,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遇到這種事,只覺得好奇,哪里顧得上害怕。
“可惜此人已死,若是還有一口氣在,給我們留下一星半點的線索就好了。”趙青山惋惜地看著那具已經成了焦炭的尸體。
葉萍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大理寺眾人的臉色也都十分難看,此人活活燒死在大理寺門口,若是傳揚出去,明日上朝的時候,那些言官們肯定要像野狗一樣,逮住大理寺參個夠本了。
蕭清明被嚇得魂不附體,他在南疆見過這樣莫名其妙被活活燒死的人,總覺得此人是沖著自己來的,十有八九是他父王的那位側妃派出來的人所為。
他此刻突然對隆慶帝感激涕零起來,趙青山給他換了這批侍衛雖然不聽話,但是武藝高強,也是真心想護住他活下去的,換成自己之前那批酒肉廢物,怕是他們還沒酒醒,他就被害了。
“世子,這里不太平,我們先回去吧。”蕭清明身邊新換的侍衛頭子,一板一眼地說道。
原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蕭清明忙不迭道,“回去回去,現在就走,你們兩個陪我一道坐馬車,其他的給我在馬車外護好了!本世子要是傷著一根頭發,便要了你們的命!”
蕭清明雖然跋扈,但卻比誰都怕死,恨不得躲在府里永遠不出來。
他這般乖覺,惹得趙青山也多看了他一眼,若此刻他的聲音不要抖得那般厲害,恐怕還能讓那些侍衛高看他兩眼。
不過此刻眾人都顧不上搭理這位祁王世子,葉萍手里還拿著程錦那被燒得不成樣子的斗篷,右手緊緊攥得青筋直冒,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具焦尸,臉色十分難看。
這個人不僅是在大理寺門口被燒死的,還是當著她這個少卿的面,這讓她在朝堂,在同僚之間如何自處?
沒想到這伙人行事越來越張狂,已經敢這么明目張膽地挑釁大理寺了。
程錦實在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趁著胡嬤嬤拉拽程明遠的機會,靈巧地繞過她,再次鉆進人群之中,她年紀小,個子也矮,三兩下躥到了焦尸旁,細看之下,大吃一驚。
“咦?”
葉萍回過神來,見這個小姑娘蹲在尸體邊,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尸體看,膽子大得不似常人,若換在其他時候,興許還能對她產生了一絲興趣,同她說上兩句,現在卻煩躁地皺起眉,覺得這孩子實在是不知輕重。
“可有什么發現?”葉萍這話是對著趕來的仵作說的,程錦卻頭也不抬道,“此人是從體內燒起來的。”
不止是葉萍,聽到這句話的人全都悚然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程錦,人的體內如何能自燃起火?
正在一旁檢查尸身的仵作,同樣臉色古怪,有些艱難地說,“不錯,火確是從體內燒起來的,腹內臟器全都燃成灰燼,有幾根骨頭甚至已經化成灰了,真是怪哉,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尸體。”
那個“火人”出現時還能動,這么短的時間之內,連骨頭都已經燒成灰了,便是身上澆了油或是酒都不可能做到,可是火如何從體內燃起?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小公子,何種情況之下,人能從體內自己燒起來?”葉萍總算把目光投向了程錦,拋開偏見,她覺得興許這個與眾不同的小孩兒還真能對案情有所幫助。
程錦皺著眉頭沉吟著,正想說些什么。
“阿錦!”程夫人從馬車上下來,聽胡嬤嬤說了個大概,也嚇得有些腿軟,知道程錦蹲在尸體面前看熱鬧,氣得直摁太陽穴,沖著程錦厲聲喝道。
程錦一聽程夫人的聲音就覺得心虛,也顧不得回答葉萍,訕訕地站了起來,慢慢從人群中挪了出去,“阿娘。”
“還不快同我回去!”程夫人在程錦面前鮮少露出這樣震怒的模樣,程錦卻再次看見了她眉宇之間那抹黑氣。
如果說之前那次黑氣似有若無,她并不能完全肯定,這一次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夜色昏暗,她發現自己不是用眼睛看到這抹黑氣的,而是自己“感知”到的。
這一次的黑氣濃烈,似乎與那具焦尸有著說不清楚的聯系。
那黑氣究竟是什么東西?
趙齊是有通天徹地之能的宗師級人物,她對這個世間認知的也較常人更多,例如北蠻和南蠻皆同妖族有所關聯,還有那幾個被封印于地底,卻蠢蠢欲動的大妖,不世出的方士們那層出不窮的法陣、秘術,那些看似是想象出來的傳言故事,很多都是真實存在的。
可是趙華當年受身體所限,只是知曉一些皮毛,并未得到這一部分的真傳,趙齊將這一部分傳承悉數給了文定年,而當年文定年在北蠻暴斃,用自己的性命換得北境數十年安穩,怕是也和那些無法言明的存在相關。
文定年死得太過突然,不知是否將這一部分傳承給了蘇尋……
怕是不曾……
程錦扭頭看著葉萍,葉萍是鴻山弟子,若是蘇尋得了文定年的傳承,不可能不傳給她,就算她學藝不精,心里也應該有數,不至于在見著這具焦尸的時候這般無措惶惑。
不過五十年的時間,鴻山書院的絕學竟零落至此,便是她已經不把鴻山書院當成自己的責任了,還是不免唏噓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