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謀

第七十一章 不委屈

“我不需要你為我出這口氣……”

“我不是為你出這口氣!我是為了自己!”程錦打斷她,“人活一世本就不易,若事事畏首畏尾,縮手縮腳還有什么意思?與我從前一般,癡癡傻傻地在這座院子里活一輩子有何區別?”

“你!”程鈐被她氣樂了,做錯了事兒,還有理了。

“大姐,我活這一輩子不是來受委屈的。”

上一輩子的委屈,她受得夠多了,天下稱頌,世人景仰又如何?一輩子都不曾快樂過,白活一世,虧的是她自己。

“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程鈐摁著自己的太陽穴,覺得現在的程錦更讓她頭疼了,“哪怕我們是鐘鳴鼎食之家,哪怕阿娘再小心翼翼地照拂我們,也總是要受委屈的,便是宮里的太后姑母,皇上表哥,也都受過委屈,哪有人能一輩子不受委屈的?”

“有的委屈受得值得,有的委屈受得不值得,為一個畜生受委屈便是不值得。蕭清明壞了你的名聲,便要付出代價,大姐一味隱忍換來的可未必是別人的尊重,必要的時候還要是露出自己的爪子,省得那些人以為咱們家是任人搓圓搓扁的。”

“那此事也該從長計議,細細謀劃,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們三個人就這么冒失地跑過去,便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又有何用?”

“我們三個過去本就是探探那個蕭清明的底兒,如何對付這個蕭清明,自然是要從長計議,細細謀劃的,今日之事可不算完。”程錦瞇起眼來,像極了一只慵懶的貓兒。

“此話怎講?”

“咱們與蕭清明已然結下仇怨,今后狹路相逢,他也不會放過我們,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程鈐駭然,“你莫不是要去刺殺他?可別亂來……”

“我自然不會這么魯莽,刺殺他這種事兒多費工夫啊,他若是死得不明不白,那便是給了祁王謀反的借口,不說別的,便是皇上表哥也會力保他不死,所以蕭清明可死不得。”

“那你想要怎么做?”

“自然是要他當不成這個祁王世子,就算他繼續做這個祁王世子,也要他一輩子活得戰戰兢兢,不得安寧。”

比死更可怕的是,一輩子都活在恐懼之下。

程鈐更是不解,“蕭清明做了十多年的世子,他是正經的嫡出,只要祁王妃還在,他就是世子,何況世子是要為質的,你也知道祁王偏疼蕭清朗,怎么可能讓蕭清朗來京中為質?眼下蕭清明依舊是祁王最好的擋箭牌,他不會廢掉他的。”

“大姐,你也說了這是‘眼下’。”程錦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覺得這‘眼下’能持續多久?祁王雄踞南邊,皇上表哥的榻邊豈容他人酣睡?”

程鈐不是普通的閨閣女子,并未因程錦議論政事而大驚小怪,也跟著細細思索起來,“太后姑母垂簾聽政的時候就拿祁王沒辦法,無論是蘇相,還是崔相都想盡了法子,也不過換來如今的局面,皇上表哥親政后就算想要對祁王動手,可是朝中并沒有合適的大將,祁王在南邊經營多年,怕是南邊……”

程鈐說到這里停住了,承恩侯不在權力中心,對邸報漠不關心,家里自然沒有這些東西,但是程鈐在國子監的女學讀書,同學好友皆是名門仕宦,雖也很少議論政事,卻知道哪家的姑娘隨父母出京任職,哪家的姑娘留在京中……

這么仔細一想,便突然發現今年以來,離京前往南邊的官員特別多,也有不少南邊官員升遷回京。

這個發現讓她大吃一驚,“皇上表哥要對祁王動手了?”

“祁王和皇上表哥對峙多年,看似已經形成平衡,誰都不會打破,實則相互提防了這么多年,早已失去了耐性,都在籌謀最后一擊,連我們都察覺到皇上表哥想要動手,祁王焉能不知,我今日在大理寺瞧見的那個‘火人’,死狀甚慘,那火由他腹內燃起,甚是蹊蹺,我聽旁邊有人說那是蠱蟲作怪。”

程鈐聽得寒毛直豎,卻也不似尋常閨閣女子那般驚恐失措,“那蠱蟲是南蠻的物事,聽說十八脈那里將蠱蟲看得很重,往往傾一族之力方能養出一只蠱蟲,因此不肯輕易外傳,怎么會無緣無故出現在京城?莫不是因為祁王?”

“皇上表哥頻頻對南邊動作,祁王想必也不會坐以待斃,京城之中的這灘渾水是越來越渾了。”

“先前也聽得坊間傳聞,有江洋大盜挑釁官府,一連殺了數人,死狀都極慘,還聽得傳言說近來常有人無緣無故暴斃,是上天示警,幼主無德,想來都是祁王在后頭作祟。”

承恩侯府是依靠程太后和隆慶帝起家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真讓祁王得勢,他們怕是要被滿門抄斬了,因此自然是站在隆慶帝這一邊,對祁王深惡痛絕的。

“我想若京中真有蠱蟲,定不會只有一只,今后怕是還會有此類事發生。”

“你說阿娘的病會不會與蠱蟲有關?”程鈐突發奇想,無意中卻觸到了真相。

“也并非不可能,你方才說阿娘從酒中仙回來便腹瀉,可是因為飯食不潔?”

程鈐點點頭,“大夫是這么說的,所以阿娘很是惱怒,狠狠發作了那掌柜,那位嚴掌柜是夫人的陪房,一向很受器重,卻因為此事被發落到莊子上,才換上了如今的掌柜。酒中仙畢竟是做酒樓的,若是有客人在里頭用了飯腹瀉,那這名聲招牌可要徹底砸了。”

“大姐可記得那日同阿娘一塊兒去酒中仙用飯的還有誰?”

“我呀,”程鈐會記得這么清楚,便是因為她一直陪在程夫人身邊,“還有胡嬤嬤,并幾個丫鬟管事,我們是過去查賬的,順道在酒中仙用了飯。”

“那你們也用了不潔的飯菜?可曾腹瀉?”

程鈐搖搖頭,“只有阿娘腹瀉,那日我們還特意帶了酒中仙的拿手菜回府給你和阿遠,阿遠還沒來得及用,阿娘便病了,我們自然不敢再讓他用那些菜,你卻是一早便把飯菜用干凈了,我們還特地請了大夫給你把脈,你同我們一樣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