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后信佛,尤其迷信大覺寺的圓明大師,但隆慶帝卻是不大信的,程太后一找到機會就為圓明大師美言幾句,隆慶帝只是含笑不語。
程太后有些失望,但還是雙手合十,對程夫人道,“芳華,你可得帶著錦姐兒到大覺寺多捐些香火錢。”
“太后說的是,錦姐兒剛好那幾日便打算帶她去大覺寺的,正巧老夫人十五那日不爽利,這事兒也就耽擱下來了,過幾日便帶錦姐兒去大覺寺,只可惜圓明大師還在外云游未歸……”
“外祖母的身子好些了吧?”隆慶帝關切地問。
“回皇上的話,老夫人已經大好了。”程夫人連忙規規矩矩地回答。
“母親這些日子身子如何?”程太后還是一臉擔心,那日程老夫人飲酒過量,雖說酒勁過后,人也就好了,但還是擔心她年紀大了,那樣醉上一場,傷了她身子的元氣。
“太后盡管放心,老夫人的身子一切都好,這些日子每日都照常聽戲,精神頭很足。”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她年紀大了,你要多看著點兒,酒是萬萬不可再沾的了,太醫開的補藥,也得盯著她按時吃了。”程太后貴為太后,但對自己的母親也頗為無奈。
誰能想到程老夫人年紀這么大了,還貪玩好酒,程夫人性格端肅還好一些,最可恨的是那個宋氏,為了討好程老夫人,毫無分寸,竟敢偷偷送了一壇子酒給程老夫人,遇上那么個毫無自制力的老人家,竟把自己給喝醉了,嚇得一大家子人雞飛狗跳的,她當時都在宮里急得直跳腳,幸虧程老夫人無事,否則她非要宋氏陪葬不可。
隆慶帝百忙之中特地來這兒一趟,自是不耐煩聽她們婦人扯這些閑話的,不過是對那個突然從傻子變得牙尖嘴利的小表妹有些感興趣罷了,如今將她送進女學,見到她苦著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之后,心情大快。
“皇上,文大人來了。”近侍在他的耳邊低聲道。
程錦耳力驚人,睫毛顫了顫,這位文大人怕就是引得無數少女春心萌動,文定年的后裔文紹安了,似乎還挺受隆慶帝看重的。
隆慶帝立刻起身同程太后告罪,回書房去了,剛才還十分穩重的常陽公主突然變得神色恍惚,目光一直跟著隆慶帝出了殿門。
“你們三個想必在這兒也坐不住了,常陽,你帶兩個妹妹出去玩兒罷。”見隆慶帝走了,程太后也朝三個孩子揮了揮手。
常陽公主訥訥回神,立刻乖巧地帶著安陽公主和程錦出去了,只是話比剛才少了許多。
“阿錦,你來過宮里嗎?”安陽公主和程錦年紀相仿,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拉著程錦說個沒完。
“該是沒有的,”離了程太后的視線,程錦也明顯變得活潑起來,“我那時候傻乎乎的,若是進宮怕會沖撞了貴人們。”
“你過去其實倒也還好,我在承恩侯府見過你幾回,雖然傻,但也不莽撞。有一回你還跟在我身后討糖吃呢,我同你說,只要你把侯府門口的石獅子給舉起來,我就給你糖吃,你還真應下了呢,若不是鈐姐姐他們攔著,你怕是真要去把那石獅子給舉起來呢……”安陽公主口無遮攔地大聲嘲笑道。
“想必是我之前在大覺寺舉香爐的事兒傳了出來,大家伙見了我,總想讓我舉個什么東西。”程錦非但沒有惱怒,甚至連半分尷尬都沒有,反倒同安陽公主說笑起來,仿佛被嘲笑議論的那個不是自己。
安陽公主有些驚訝地看了程錦一眼,她是個直性子,自小生在宮里,性情嬌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等到話說出口了,才回過味兒來覺得似是有些傷人,若是尋常閨秀聽到她剛才這番奚落,怕是要羞憤落淚的,偏偏程錦竟然是個心大的。
安陽公主本就對程錦好奇,又見她爽利活潑,不似之前見到的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們心眼小得和針眼兒似的,對她多了幾分親近之感,“你既是第一回進宮,我們便帶你四處看看,免得你下回再來識不得路。”
三人進了御花園閑逛,如今的御花園可比趙華那時候大得多,也經不少花匠精心打理,倒還真有幾分看頭。
面對這一處處熟悉而陌生的景致,程錦的心緒已經不再起伏,任憑那蠱蟲再怎么作怪,也不能動搖她的神志。
“魂魄歸位是什么感覺?”安陽公主一臉好奇地問。
“之前渾渾噩噩的,后來就像被雷打了,突然間就明白了,能記事也能說話了,整個人都覺得輕松通透了許多。”
這幾日,不知有多少人好奇地上門打探,這番話程錦說得嘴皮子都快起繭了,安陽公主卻聽得津津有味。
“世間竟有這等奇事,可你好端端的,為什么會生來少了魂魄?”安陽公主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程錦眨巴著雙眼,毫不心虛地扯謊,“莫非是圓明大師所說的機緣?”
“我聽說是舅母懷著你的時候被一只貍貓嚇著了,說不定你的魂魄就是被那只貍貓給吞了。”安陽公主口無遮攔地說道。
程錦有些訝異,她也聽過這個傳言,程夫人懷著程錦的時候是被氣著了,當然不是貍貓,而是家里那只“狐貍精”,怕是安陽公主年紀小,聽人在私下議論,卻只聽了一半,便傳成了什么貍貓。
“安陽!莫要渾說!”一直在走神的常陽公主突然回過神來,瞪了安陽公主一眼,“這話若是傳到母后耳里,定是要罰你去佛堂抄經的!”
安陽公主嘟著嘴,拉著程錦的手,“母后動不動就要罰人抄經書,常陽姐姐也好生無趣,助紂為虐,阿錦,我們不理她,到后頭玩去。”
“什么叫助紂為虐?”常陽公主又好氣又好笑,“我還不是怕你被母后責罰?舅母是長輩,豈可亂傳她的閑話?傳揚出去,定有人要說我們長舌。”
安陽公主朝她吐了吐舌頭,不服氣地說,“這里就我們三個,如何會傳揚出去?皇姐就愛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