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沖

第一二〇章 浮世如蟬蛻

“你回去歇著吧。”裕王說。

“臣妾為王爺更衣。”裕王妃垂下頭,說道。

“本王自己來。”裕王再次拒絕。

裕王妃輕嘆一聲:“是臣妾對不住王爺了。”

裕王怔住了,從她背叛自己以來,這是她第一聲道歉。可惜,她的回心轉意,只晚了三個月,錯過他苦等了的七年。

裕王收起昨夜的回憶,眼眸中只有此刻近在咫尺的。

飯后,裕王收拾了食盒,看看天色,問:“想不想出去玩玩?”

“可以嗎?”瞪大了眼睛,可又說:“天都黑了,有什么可玩的?”

“只有天黑之后,好玩的地方更多。”雖然不明白他要領她去看什么,可只要能和裕王在一起她便愿意。

進里屋更換了裕王送她的漂亮衣裳,便興沖沖地跑出來,可裕王見她打扮一翻之后,竟然搖頭,讓她回去更換男裝,說是今日出門只能男扮女裝,也不問緣故,照做便是。

更衣時,裕王打算出門去等,叫住了他:“不用,你背過身就行。”

在他面前越發地不顧忌男女之別,換了衣衫,她從裕王身后偷偷環抱住他,將臉貼在他背上。表面上大大咧咧,可骨子里卻也是心細如發,對今日裕王的神情中那幾分彷徨遲疑怎能沒有察覺,她原想問,可卻不敢,怕問出些她不想聽到的消息。

“回到京城,真是一切都不同了。”

裕王只淡淡地一句:“你多心了。”

“但愿吧。”低聲喃喃。回來之后,幾天都見不到他,也打聽不到他的消息,自己只能在清靜觀的一方小院中滿心不清靜地等待。

安靜下來,她便生出許多疑惑和恐慌,好像被他軟禁了一般。

這些疑惑惶恐中,最是反復思慮的,便是為何一開始裕王對他冷冰冰,若即若離,等他救下自己后,便只有無微不至的噓寒問暖?是心里有了她?還是用這法子防著她再跑?又或許,因為他以為自己見過太子,而哄著她?再或許,他和太子是一樣的想法……只是裕王一來,她卻只相信他心里有她。

青柳街。

天都中唯一的一處夜晚還在開張營業的街道,這里白天較為冷清,可到了夜里,這里便極為繁華熱鬧,此處臨河,相傳掬一捧這條河的河水,不是酒味便是姑娘身上的胭脂香味。相傳河中的魚都是泡在酒水里長大的,吃了便會醉。

裕王領著來到此處,扮作公子的模樣,跟在裕王身旁,見這里的姑娘與平時所見不同,濃妝艷抹,搔首弄姿對上門路過的男子投懷送抱,打情罵俏。揪住裕王的衣袖,小聲問:“男的都喜歡這樣的女子嗎?”

裕王含笑不語。

緩步走著,觀察身旁一個打扮的艷俗,銀盤臉,丹鳳眼,細長柳眉,櫻桃小口站在門口拉客的妓女,每個男人從她身旁走過,她口中是:“爺,您好久沒來了!”

一個男人握住她手中搖擺的香絹,將她攬腰一掐,那女人頓時嬌羞地依在那男人的肩膀上,細柔地嬌嗔:“爺,您可是好久沒有來照顧奴家了。”

說著輕佻撩撥的言語,然后那男的原本嚴肅的臉,嶄露出笑容。摟摟抱抱進入燈火通明的妓院中去了,伸長了脖子,卻被其他人擋了,也看不見進去的他們做了什么。

既然看不見他們,轉頭箭步上前湊在裕王耳旁,說:“你若是喜歡我像她們那樣說話,我也可以這樣的。你喜歡什么樣的人一定要和我說,我會照做的。”

裕王淺笑,滿目柔情,打量著道:“菀青現在的樣子便足夠好了,不要學她們,那樣的人不好,千萬別學。”低頭。想裕王說煙花女子不好,想起月娘來,再想裕王看不起煙花女子,想來也看不上自己的出身,萌生一絲憂慮,壓在心頭。

人可以改變,唯獨出身血脈親族是天注定的,人力不可為之。而生而為人,最大的過錯恰好是人力不可為之的過去。

胡玉樓。

京城最大的青樓,歌舞升平,倩影浮亂,鶯聲燕語,有些怯怯地躲在裕王右臂后,逛妓院她是頭一次。一位頭飾華麗,儀態大方的婦人含笑而出,來至裕王跟前,行禮問安:“王爺來了。”

裕王一撇眼身旁的,沖著那婦人說:“帶著朋友來的。”

婦人斜目,在身上一掃而過,稱贊說:“王爺這位朋友,生得超凡脫俗,必是人中翹楚。”

裕王聽她夸贊心中倒是有些欣喜,笑問:“羽夫人,樓上可還有雅間?”這位羽夫人便是胡玉樓的掌柜。

“王爺難得來一趟,怎能掃王爺的興呢?”羽夫人笑著請裕王上樓去,進了雅間。小廝送上酒菜,珍奇瓜果,還詢問:“王爺可要歌舞助興?”低著頭不言語,那裕王擺擺手,小廝會意便退下了。

“王爺,你帶著我來這里作甚?就我們兩個人,有什么可看的?”裕王舉杯一飲,斜睨,挑眼反問:“就我們兩個人不好嗎?”

臉一紅,頜首搖頭。

放眼看四面的墻壁裝飾,裕王之前便聽說過胡玉樓的雅間分外別致,各有不同,他往日來時都是與男人一塊兒來聊天吃酒,或是品茗聽曲,房中自然掛著字畫,文玩。唯有今日的這一間,懸著紅帳,點著桃花燈,便是連熏香都與之前的清冽清雅不同,一片暖融融曖昧。

裕王起身推開房間所有的窗戶,清新的空氣灌入。

裕王站在窗邊,凝望著樓下。

安靜地望著他,她不知是自己多心,還是今日裕王又煩心事。裕王今天都沒開心過,即使笑了,也看得出不是發自肺腑的笑。裕王溫文爾雅,臉上總是掛著笑的,可他的心里卻是少歡樂的。想討好他,讓他歡喜,卻不知該如何去說。此時裕王望著樓下的匆匆行人,只覺得更寂寞了,比起獨處等待更加涼人心。

此時,裕王的眼中只有祺王,看來至胡玉樓的后院。

樓下,羽夫人親自迎接祺王等人的到來。

羽夫人左右打量一番,湊近祺王,小心翼翼地:“殿下,裕王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