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沖

第二七六章 離京

翌朝,天色微明,便要動身下江南去了,李麟率領著幾位裝成祺王府奴仆的墨櫻內衛,給搬行李。

臨行前,附在文術耳畔小聲說道:“姐姐,你如今沒有孩子,我也沒有,父皇只有煦廷一個孫子,若父皇冊立儲君,一定要考慮到世子這個長孫的處境。我走之后,你在宮里不能閑著的,煦廷喪母不久,你要想辦法讓他做你的義子,取得他的信任,牢牢拴緊他,我算是看明白了,在咱們這種身份上有權有勢才能活命,沒權沒勢就是別人的棋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讓東宮的人變成祺王府的人,這可不是小郡主,太子還好好的呢!”文術為難。

“這重要嗎?太子能回來的才是太子,回不來就只能是囚徒而已。”面容堅毅繼續道:“即使能回來,那他的權勢地位,追隨他的人早已被旁人招攬了去,被祺王、祦王,乃止裕王遠遠甩下了,那時候,煦廷的榮華富貴,貴胄身份在姐姐和祺王手中。”

文術并不愚蠢,只是喜歡裝聾作啞,不爭不搶,這么說有些強人所難了。

“得了煦廷,就有了后半生的保障,為何你不拉攏煦廷?而將機會給了我?”文術問。

“因為你是我姐姐,是我的親人。”有她的思量,她現在的位置,手持利刃可以殺的人多了,殺自己的人必然也多,不知何時就會粉身碎骨。更何況,她這一去,也是不打算再回祺王府了。若是祺王再娶王妃,誰也不能保證那人能善待文術,文術也只能靠自己。

文術一把抱住,在她耳畔一字一頓地說:“無論如何,我要你活著。”

一時無語,眼淚落了下來。

裕王一行人乘船,順著運河南下。

正清道長也隨著船隊一并南下,正清道長不與一船,故而并不知他就在自己身邊。還時時擔心正清道長會不會已經叫敬靈帝的人抓住。

站在船頭,微風拂面,衣袂飄飄,發髻吹得凌亂無序,心潮洶涌不定。

“弟妹來吃飯了!”裕王在他身后的船艙里喊了一聲。

轉過身來,一面走向裕王一面撫著發髻,李麟過來幫她摘下披風。

“王爺,你會怎么處置我師父?”

“這不是你的事嗎?我只是送你過來的。”裕王反問。

“我想放了他,皇上不是要他死嗎?人活百年終有一死,皇上不殺他有朝一日天也會收了他,何必多此一舉呢?”道。

“你我都知道,殺正清這個是只是捎帶手做的,皇上真正要我們做的是控制祺王,國庫的稅收今年一分不能少,百姓也不能在餓死了。”

“我知道,可我們能生錢嗎?”

“那你知道祺王在江南做了什么嗎?”裕王問。

“他不是賑災嗎?”

裕王舉杯一飲:“原來的桑農經過去年的事,都改種了稻米,現在秧苗種上了,按著國法毀壞青苗是可以處重罪的,現在有田的百姓今年安生了。”

“這不好嗎?”

“當然是好事,只是現在雇農鬧得厲害,祺王想辦法安撫他們,就幫著他們打自己人。”

冷哼一聲:“這就不對了,雇農不也是大榮子民嗎?都是自己人沒有外人。”

“也對,沒有外人都是自己人,可是他也太偏心了。去年饑荒,糧價暴漲,原本五十石一畝的農田均價,暴跌到了以十石一畝有些地方甚至更低。老百姓是沒了辦法為了活命在賤賣了田地,今年他們成了雇農,成了織工,只能是雇主給他多少他拿多少。”

“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可是問題就在于地里產出就只能五五分成,也就是他們一年的收入只有平常年份的一半,如此下來他們有何能力贖回自己的田地?”

驚了:“所以,其實贖地其實龔光杰趙文貞他們在畫餅?”

裕王點頭:“這樣的分成,平日里糊口尚且拮據,何談積累糧食錢財贖買田地?”

“難道祺王想提高分成?”

裕王點頭:“祺王提出的意見已經讓內閣否了,他提出的是三七分成,雇農占七成。這樣一來,雇農的日子不會比往年差,甚至過幾年可以按著內閣定下的賣田時的低價把田買回來。”

“內閣為何要否了呢?這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嗎?”

“可大筆的錢分到了雇農手里,這作坊的利潤就要降低,再加上雇人織布染布,還有各種花銷,作坊的利潤就不高了,去年西洋人定下的價格我們不能漲價,就只能硬著頭皮一分錢不掙的干。還有去年大戶賣田的錢都他們不就白白打了水漂了嗎?錢莊那邊的利息都能讓這些大戶賠死,人家是不會干的。要是沒有賺頭,就沒有稅收,這就違背了與西洋人做生意的初衷。”

恍然大悟。

“那趙文貞這些人有說什么嗎?”

裕王搖頭:“都在焦頭爛額呢,還有去年開了海運,知道了西洋人和我們的貿易,沿海一帶又集結了一批浪人打家劫舍,苦不堪言。”

咂舌:“亂哄哄的一片,那能不能去說動錢莊降低利息。”

“人家也有難處,誰的大風刮來的?總不能把人家,家給抄了吧?人家都是是正經生意人。”

“那要怎么做?”

“這本來就是一筆無頭的賬,你要南下就已經把自己首級送到刀下,我是給你提個醒,小心點。”

“那你為何還要答應皇上送我南下呢?”反問。

裕王看了一眼:“我不能抗旨。”

“你會不會站在祺王一邊?”

裕王搖頭。

“那你要站在項子虛他們一邊了?”

裕王還是搖頭。

“那你已經在局內了,你要怎么辦?”

“我那一邊都不站,就像你說的,都是自己人。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去了那邊,我不會在你身邊找正清道長,我要去前線把騷擾沿海地區的浪人趕走,有了軍功,有了不為圣上阻攔祺王的理由,我也就能平安無事了。可你想過自己沒有?”

“我?我逃唄,去年沒逃成,今年我帶著我師父一起走,他刺殺了祺王,祺王也不會包庇他。我們師徒倆人到哪兒都成,我給他養老送終,報答他的養育之恩。”說道。

“等停了船,我往東南走,你往西南走。”裕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