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綻朱門

第三八章 歸家(游子歸來)

隔月,五爺姜彥明除了服,領了程老夫人的吩咐,先到李府給寧老夫人請了安,陪著說了大半天的話,才告退回去,寧老夫人和四太太楊氏對姜五爺很是滿意。

兩家翻黃歷找人批吉兇,來來往往了十幾趟,總算把婚期商定在了明年五月十二日,這日子一定下來,成親前要走的繁瑣禮節也就都能定下來了。

十一月中,三老爺李玉紹捎了信來,已得了回京述職的旨意,明年三月初,一家人就能回到京城了。

寧老夫人高興的直抹眼淚,這個三兒子一直輾轉任上,頭些年官做的小,就是轉任,也用不著回京述職,這一眨眼,都十幾年沒回來過了。

當初離京赴任時,三老爺和妻子嚴氏不過二十來歲,抱著女兒和她揮手作別的情形,她記的一清二楚,仿若就在眼前,后來又有了兩個孫子,大的今年都十三了,她還一趟沒見過。

寧老夫人興奮了幾天,想起正事,叫了大太太劉夫人和大老爺李玉靖進來,吩咐趁著過年,細細清點一遍田莊、鋪子、宅院,按收益等分出一二三來,再對著帳單子清點一遍庫房和現銀,等老三回來,她就準備分家了。

大太太劉夫人和大奶奶戴氏要忙著過年的事、忙著李丹若的親事,收著年底對帳,收各個莊子、鋪子的收益,又要盤點家底,直忙的腳不連地。

三奶奶韓氏也跟著忙的團團轉,常常是李云直回來了,她還和管事婆子忙著對帳查庫沒回來。

一路忙過了年,到二月初,李家的家底兒全部盤了一遍,每一筆帳都對清楚了,才交到寧老夫人手里,只等三老爺李玉紹回來,就了了分家這件大事。

剛進三月,大太太劉夫人就遣人到三老爺李玉紹進京必經的最后一個驛站守著。

寧老夫人盼的幾乎坐不住,帶著李丹若,將三老爺李玉紹夫妻、五娘子李凌波、四爺李云慶和六爺李云慧的院子看了好幾趟,又吩咐開了自己的庫房,親自挑了一堆古玩陳設,再親自安置擺放到李凌波和李云慶、李云慧屋里。

看好住處,又將各院丫頭、小廝、婆子看了一遍,連粗使的丫頭婆子也一個個過了目,忙完這些,又一趟趟吩咐廚房,做三老爺一家愛吃之物,吩咐了幾樣,才想起來,除了兒子,一個孫女和和兩個孫子愛吃什么,她竟然一無所知,其實不光愛吃之物,對這一個孫女兩個孫子,她什么都是一無所知。

寧老夫人又抹起了眼淚,李丹若趕緊說這說那的勸。

寧老夫人落了幾滴眼淚,用帕子按著眼角,嘆氣道:“可憐五姐兒,跟她父母赴任那會兒,還抱在懷里,這一轉眼再回來,都十四了,也不知道大了變樣了沒有,還有慶哥兒和慧哥兒,聽說讀書上頭極聰明,比你父親還強些呢。”

“三伯父當年就聰慧,我聽母親說過一回,三伯父已經中了舉,要不是恩蔭,必定也是個兩榜進士。”李丹若忙笑道。

寧老夫人舒心的哈哈笑著,拍著李丹若的手笑道:“可不是,你三伯父雖說不如你父親那樣,讀書上頭也算難得了,如今兩個哥兒又這樣出息,若姐兒,太婆跟你說,你妹妹這么些年沒在家,回來我可得多疼些,你不許吃醋。”寧老夫人點著李丹若的鼻子。

李丹若蹙了蹙鼻子,“太婆有五個孫女兒,我可就這么一個妹妹,等妹妹回到家,我得先好好疼疼。”

寧老夫人聽的哈哈笑。

這天一早,守在驛站的長隨飛馬回來報了,三老爺李玉紹一家辰末從驛站動身,入了晡時就能到家了。

等的望眼欲穿的寧老夫人急的竟抱怨起來:“辰末才動身,怎么這么晚?這個天,卯正天就亮了。”

“太婆這是看人挑擔不吃力,”李丹若笑道:“三伯一家這一路上走了兩個多月了,得累成什么樣兒?再說六哥兒年紀又小,太婆也真是的,要是知道您盼的這么急,三伯指定日夜兼程飛奔回來,一到家就病倒好幾個,看太婆心疼哪一頭。”

寧老夫人點著李丹若沖大太太劉夫人笑道:“你看看,她這是說我呢。”

“若姐兒說的是這個理兒。”劉夫人笑,“咱們居家不出門,不知道這趕路的辛苦,母親還記得上回志哥兒去那個什么榷場,一來一回直去了大半年,一聽說快回來了,我急的睡不著覺,天沒亮就要到城門接著去,母親還說我來著。”

“可不是,唉,也不知道三郎如今變成什么樣兒了,總說胖了不少,也不知道到底胖成個什么樣兒,太胖了可不行。”寧老夫人接過李丹若奉上的茶,喝了一口,靜了靜心笑道。

“外任那么辛苦,能胖多少?倒是五姐兒聽說是個極好的,不比若姐兒差,我就喜歡象若姐兒這樣的女孩子,看著就舒心。”大太太劉夫人接話道。

四太太楊氏滿眼溺愛的看著李丹若,“若姐兒哪能比得上五姐兒?年前送回來給母親賀壽的那塊雙面繡插屏,不就是五姐兒親手繡的?若姐兒哪繡得出來?還有那字,寫的詩,要是個哥兒,都能中進士了。聽說生的也好。”

“五姐兒小時候就生的好,說個粉裝玉砌一點也不過,她母親生的就好,母親這幾個媳婦里頭,就數她最好看。”劉夫人笑道。

四太太楊氏忙點頭贊同,“可不是,生的好,又能干,母親就是會挑人。”

幾個人說說笑笑,寧老夫人的焦急稍稍平緩下來,可中午飯沒怎么有心情吃,飯后也沒心思午覺,李丹若只好陪著她,說東說西的分散著寧老夫人的焦急,直等到晡時將過,外面幾個小丫頭飛奔進來,一邊跑一邊叫:“老祖宗,三老爺回來了!三太太回來了!”

寧老夫人‘呼’的站起來就往外沖,李丹若嚇了一跳,急跳兩步跟上,流蘇和瓔珞也嚇了一跳,趕緊沖過去掀起簾子,寧老夫人也不用人扶,健步如飛往院門口奔去。

李丹若急跑幾步,跟上寧老夫人,扶是扶不住了,只好緊跟著她,出了垂花門,沿著抄手游廊剛轉向院門,就聽到院門口一陣熱鬧的說笑聲。

大老爺李玉靖爽朗的哈哈笑著,陪著位四十歲左右,面容和李玉靖有四五分像、已經很是發福的中年男子進來,這就是三老爺李玉紹了。

寧老夫人直直的盯著兒子的臉,雙手前伸,只叫了一聲:“玉紹。”就放聲大哭起來。

三老爺李玉紹和大老爺李玉靖急奔過來,李玉紹撲跪在地上,仰頭看著痛哭失聲的母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哽咽的淚流滿面,大老爺李玉靖扶著寧老夫人,低聲勸個不停。

寧老夫人這會兒心里眼里只有這個次子,彎腰摟著三老爺李玉紹,痛快的大哭了一場,才接過流蘇遞過的帕子拭著眼淚,看著圍在身邊的眾人,尋找自己的孫子孫女們。

三太太嚴氏忙先微微曲膝算是見了禮,雙手推著站在身邊的三個孩子道:“快給太婆磕頭。”

三個孩子正要跪下,寧老夫人已經一把拉住,歡喜不盡的挨個看著,“進屋再磕頭,外頭冷,快進去快進去,咱們進去說話。”

三老爺李玉紹扶著寧老夫人,說著話走在最前,大老爺李玉靖伸手牽住六哥兒李云慧,推了下四哥兒李云慶,示意他走前面。

大太太劉夫人吩咐李丹若:“若姐兒帶你妹妹進去。”說著,和四太太楊氏一起,讓著三太太嚴氏,說著寒暄話兒往里進。

李丹若先和李凌波見了禮,她已經打量了她一會兒了。

她早就知道這個妹妹識書達禮,琴棋書畫、廚藝女紅無所不精,這會兒見了人,只見她身形細長窈窕,穿著件紅底團花織錦鍛斗篷,頭發綰成十分講究的十字髻,正中用了一把赤金四季花卉發梳,兩邊發髻上各垂著串赤金花串,皮膚白潤,面容生的十分精致,只牙床略微有些鼓出,頂的嘴唇仿佛嘟著,倒添了幾分可愛,一雙杏眼靈活的四下看個不停,如同一朵將要盛開的牡丹般亮麗,這就是傳說中那種無可挑剔的世家才女了。

李丹若暗暗贊嘆不已,聽了劉夫人的吩咐,忙笑著示意五娘子李凌波:“五妹妹,咱們進去吧,我是你四姐姐,李丹若。”

“原來是四姐姐,”李凌波忙笑道:“常常聽母親說起四姐姐。”

“嗯,我也總聽太婆說五妹妹,太婆可想你們了,特別是這一陣子,一天不知道念叨多少趟,咱們先進去再說話吧,你們這一路上走了兩個多月,累壞了。”李丹若往里讓李凌波。

李凌波笑道:“不累,我們一路早歇晚行,走的慢。”

兩人客氣著閑話,跟在最后,一路進了正屋。

大太太劉夫人讓著眾女眷進東廂落了座,寧老夫人和大老爺李玉靖、三老爺李玉紹,和李玉紹長子李云慶、次子李云慧在正堂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大老爺李玉靖陪著李玉紹父子下去歇息,寧老夫人扶著瓔珞進到東廂。

三太太嚴氏忙和大太太劉夫人上前,一左一右扶著寧老夫人坐到炕上。

寧老夫人愛之不盡的看著李凌波,“五姐兒過來,讓太婆好好瞧瞧。唉喲,一轉眼長這么大了,那年在你母親懷里,就那么大點,太婆都十幾年沒見你嘍。”

李凌波坐到寧老夫人身邊笑道:“太婆可沒變,還是那樣兒呢。”

“看看這孩子,多會說話,你走的時候,那么點兒,哪記的太婆那時候什么樣兒?太婆老了,老多了,你都這么大了,太婆怎么能不老?好孩子,看看生的多好,去年你給太婆繡的那架插屏,真是繡活了,太婆喜歡得很,說你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精通,你母親太刻苦你了,才這么大的姑娘家,學這么多,也不怕累著你,回到太婆身邊不用那么刻苦,好好歇一歇。”寧老夫人拉著李凌波,怎么看怎么好。

李凌波抿嘴笑道:“母親沒有刻苦我,都是我自己要學的,姑娘家也不好不學無術,太婆說是不是,我的文章連父親都說好呢。”

“我就說,五姐兒要是個哥兒,誰都比不上。”四太太楊氏笑著接話。

三太太嚴氏虛心的笑容里透著驕傲,大太太劉夫人瞄了眼三太太嚴氏,“你看看你這話說的,咱們五姐兒干嘛要是個哥兒?外頭那兩個哥兒還要哪兒找去?我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往常我看著若姐兒,就想著,家里要是再有個這么好的姐兒多好,這么一想,你看看,還真想來了,若論這琴棋書畫,廚藝女紅,若姐兒比咱們五姐兒只怕還要差一些些呢。”

“可不是,我看五姐兒,真是越看越好。”四太太楊氏忙笑道。

李丹若笑起來:“大伯娘這是怕我沒臉,替我開脫呢,前年我繡了一回,太婆認了半天,都沒能分出來哪是花哪是葉,羞的我再也不繡了。”

寧老夫人摟著五娘子李凌波哈哈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指著李丹若,和李凌波道:“跟你四姐姐說過話了?”

“嗯,”李凌波滿眼笑意的看了眼李丹若。

寧老夫人摟著她交待道:“你四姐姐雖說琴棋書畫、女紅廚藝上不能,可行事為人,眼光見識上頭,一般人都及不得,往后你多跟你四姐姐學一學。

你剛回來,對這京城不熟,你四姐姐交游可廣得很呢,各家姐兒都和她要好,往后也讓她帶著你多走動走動。

至于這琴棋女紅,我也不交待她跟你學了,你四姐姐聰明是聰明,就是太懶,那是個懶妮子。”

“太婆又揭我短。”李丹若一邊笑一邊跺腳。

五娘子李凌波看著李丹若笑道:“四姐姐比我年長兩歲,自然懂事一些,往后我多跟四姐姐請教就是。”

李丹若敏銳的捕捉到李凌波話里那份不以為意,忙笑道:“五妹妹真信了太婆的話了?那是太婆替我圓這張臉呢,你看看,琴棋書畫,女紅廚藝,姐姐我竟是件件提不得,太婆又不想太落下我這張臉,就只好夸這行事為人,眼光見識上頭了,反正這個看不見摸不著,怎么夸怎么是,所以啊,太婆最厲害了。”

李凌波被李丹若說的笑的止不住。

寧老夫人抬手點著李丹若,和三太太嚴氏道:“五姐兒又不在家,家里就數她小,被我慣壞了。”

“母親哪會慣壞了人?四姐兒這樣的人品才貌,我看著不比凌波差呢,聽說五月里就要出嫁了?五姐兒正好趕回來給四姐姐送嫁呢。”三太太嚴氏忙笑道。

寧老夫人聽提到李丹若出嫁的事,想起了李凌波的親事,忙問道:“三郎上回信里說,已經給凌波看了幾戶人家,看好了沒有?五姐兒今年也十七了,雖說還小,也得趕緊留意合適的人家才行了。”

三太太嚴氏輕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為難的示意李凌波。

李凌波紅著臉從寧老夫人懷里掙出來,羞澀道:“太婆又拿人取笑了,我要回去歇著了。”

寧老夫人忙吩咐道:“若姐兒帶你妹妹回去歇著,看著你妹妹歇下,各處再看一遍,若有什么不妥當,我可唯你是問。”

李丹若曲膝笑應了,和李凌波出來,送她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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