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府拜門回來,夜幕已重,兩人乏極歇下,第二天又是起個大早,先去威遠侯府拜見了威遠侯姚鎮江,從威遠侯府出來,回府換了素服,又往城外大禮祭拜了威遠侯夫人姜氏,再趕回城里,又是一個早出晚歸天。
第二天就到了暖女的日子,一大早,李府十幾個衣著光鮮的婆子就帶人抬著十幾抬蜜和油蒸餅送進了姜府,沒多大會兒,寧老夫人帶著大太太劉夫人、四太太楊氏等滿府女眷到姜府暖女來了。
姜家前一天晚上就請好了幾臺小戲,戲臺是大婚那天就搭好的,直熱鬧了一整天,李丹若送走寧老夫人和母親等人,回到院子,只累的渾身散架,倒頭就睡。
隔天一早,李丹若給程老夫人請安回來,剛進院門,姜彥明身邊的大丫頭紅翎從影壁后一步跳出來,把李丹若嚇了一跳。
魏紫豎著眉毛,正要訓斥,李丹若伸手拉住了她,上上下下打量著紅翎,和跟在紅翎后面出來的翠羽,紅翎等翠羽一起,向李丹若曲膝笑道:“奶奶總算回來了,我和翠羽等了奶奶好幾天了。”
“這是什么話?奶奶哪一天沒回來了?什么叫總算回來了?什么叫等了好幾天了?”李丹若松開魏紫,魏紫上前一步,毫不客氣的指著兩人訓斥道。
紅翎被魏紫極不客氣的一通教訓,氣的紅了臉,正要張嘴頂回去,翠羽一把拉住她,急勸道:“是你說錯話了,別分辨了,趕緊,跟奶奶說正事要緊。”
紅翎狠狠的剜了魏紫一眼,勉強咽下那口惡氣,掉頭看著李丹若,直通通的問道:“我和翠羽姐姐是爺身邊侍候的一等大丫寰,奶奶進門也好幾天了,這差使還沒安置下來呢。”
“沈嬤嬤呢?”李丹若面無表情,轉頭看著姚黃問道,不等姚黃答話,接著吩咐道:“看樣子我前兒的吩咐還沒傳下去,讓人再傳一遍,這院子大小差使,統由沈嬤嬤安置,找個小丫頭,帶她們兩個去見沈嬤嬤。”
說完,看也不看紅翎和翠羽,繞過兩人,不緊不慢的進去了。
紅翎怔了怔,正要再沖上去,卻被翠羽死死拉住,拖著她一路出了院子,再拖過院子轉角,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又氣又急的勸道:“你看看你,怎么能那么跟新奶奶說話?來前我不是跟你說的好好兒的?見了新奶奶,要恭敬要恭敬一定要恭敬,你看看你,怎么能那么說話?咱們又不知道她的脾氣性格兒。”
“知不知道又怎么樣?我跟爺都是這么說話兒的。你看看她,爺身邊一個知根知底的人都沒有,怎么能侍候的好?這幾天還不知道怎么煎熬呢,她竟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咱們尋了多少趟沈嬤嬤了?又拿這樣的話搪塞。”紅翎氣的連連跺腳,“不行,我去尋爺去,不能由著她。”
翠羽拉了下,又松開手,跟了幾步勸道:“你可得好好說話,別讓爺為難。”
“嗯。”紅翎應了,剛走出幾步,翠羽又一把拉住她道:“你等等,爺這會兒必定在前面書房,咱們又出不了二門,我看咱們還是在這兒等著的好,爺剛新婚,必定要進來吃早飯的。”
紅翎忙點頭道:“真是氣昏了頭了,可不是,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爺若過來,一眼就能看到。”
兩人等了沒多大會兒,就看到姜彥明一件蔥黃長衫,朝氣勃勃的大步往院門口過來。
紅翎急忙沖過去,攔在姜彥明面前,委屈的叫道:“爺。”
姜彥明嚇的往后退了半步,見是紅翎和翠羽,舒了口氣笑道:“這是哪一出?怎么躲在這兒?”
“爺說哪一出?我和翠羽姐姐都三四天沒見著爺了,也不知道爺吃的好不好,歇的安穩不安穩,茶水沏的可合口,爺還問哪一出!”紅翎委屈的跺腳嗔怪。
姜彥明忙笑道:“都好都好,你們兩個也別總悶在院子里,我又不在,閑了就出去逛逛,見過你們奶奶沒有?”
“爺還說這個。”紅翎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委委屈屈的將剛才的事說了:“……爺看看,這叫什么話,我和翠羽姐姐是爺身邊貼身侍候的大丫頭,還要派什么差使?這差使還要怎么個派法?難不成要打發我和翠羽姐姐去掃院子不成?這都三四天了,爺身邊沒個貼心的人,我這心里……就沒安生過。”
紅翎不停的跺著腳,看著姜彥明,又是擔憂又是惱怒。
姜彥明抬手撫著她的肩膀,陪笑安慰道:“沒事,我不是說了么,我好好兒的,沒事,你們兩個平時侍候我,也沒能歇過一天,這幾天就當歇一歇,這兩天,你們奶奶忙得很,這婚禮的事,就是繁瑣。”
“我不管她,我只管爺,爺夜里覺淺,我看她們就沒一個能輕手輕腳的,爺喝茶要滾的,她們也沒人問過一句,我就不信她們知道。爺不能總這么委屈自己,這會兒,這院子,連垂花門都不讓我和翠羽姐姐進。這是哪門子的規矩?爺的貼身丫寰,竟連門也進不得了?”
紅翎拉著姜明彥腰間的絲絳,連抱怨帶嗔怪不停。
姜彥明想了想笑道:“你們奶奶嫁妝多,院子里還亂成一團呢。”
“爺這是什么話?難不成我和翠羽姐姐是賊?要偷奶奶的嫁妝?真亂成一團,誰侍候爺?那不是更用得著我和翠羽姐姐了?”紅翎不依不饒。
姜彥明尷尬的抬著眉頭,“也是,也是,你別急,這又不是急事,回頭我問問……問問,看看這差使怎么個安置法,你別急,翠羽,你先跟紅翎回去歇著,不急,啊?聽話,先回去,你是我的丫寰,這還能有人敢說不是,好了好了,當差急什么?歇著多好,好了,先回去。”
翠羽上前拉著紅翎勸道:“爺和奶奶這會兒正忙著,爺都這么說了,咱們先回去,也不過一天兩天,爺說是不是?”
“是是,先回去,也就這一兩天,回去好好歇著,想吃什么讓廚房做給你們吃,就說是我要的,悶了就到園子里逛逛,找姐妹們說說話,先回去,啊?”姜彥明攬著兩人的肩膀,一路陪笑勸著,將兩人送過拐角,看著兩人走遠了,才呼了口氣,轉身往院子回去。
快要進垂花門,姜彥明頓住,猶豫了下,招手叫了個小丫頭過來,低聲問道:“沈嬤嬤在哪里忙呢?”
“嬤嬤就在垂花門里,正看著人擺花草呢。”小丫寰脆聲答道。
姜彥明忙轉進垂花門,沈嬤嬤正站在游廊拐角,指揮著兩個粗使婆子來來回回挪著幾盆巨大的海棠,見姜彥明進來,忙垂手讓到旁邊。
姜彥明探頭看了看院子里的花草笑道:“這么擺好看多了,你們奶奶的眼光真是好,嬤嬤,見到你正好問一句,紅翎和翠羽兩個,聽說還沒派差使?”
沈嬤嬤笑瞇瞇的看著姜彥明道:“爺說的還真是,奶奶的眼光真是沒得挑,爺說的是原來爺院子里那兩個一等大丫寰吧?這差使不差使的,都是內宅瑣事,爺明年進下場考試,哪有辰光理會這些個小事?爺就放心吧,這內宅由奶奶打理,必定平平安安、和和順順,我們奶奶這打理家事的本事,從我們家老夫人,到咱們家老夫人,那可都是贊不絕口的。爺只管放心就是。準保妥妥帖帖的。”
姜彥明碰了個軟釘子,抖開折扇,呵呵干笑了幾聲,一路夸著這盆草好看,那盆花不錯,進了屋。
姜府的規矩,成了家的爺們,一日三餐都是自家小廚房打理,這會兒,李丹若已經看著擺好了飯,見姜彥明進來,迎了兩步笑道:“看來這個時辰卡的正好。”
姜彥明笑應了,將折扇交給脂紅,凈了手臉,坐到榻上,探頭看著幾上四五樣點心小菜,笑道:“倒有一半是我愛吃的,你怎么知道的?就是這幾樣……”
“那幾樣是我愛吃的。”李丹若打斷了姜彥明的話。
姜彥明哽了下,笑道:“怪不得,是我疏忽了,你真是細心,我愛吃的都擺在我這邊。”
李丹若瞄了他一眼,幫他盛了碗粥遞過去,自己坐到了對面。
姜彥明垂著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紅翎和翠羽的事,問還是不問?
李丹若看了幾眼垂著頭、只揀一碟子拌醬瓜猛吃的姜彥明,垂下眼,慢條斯理只管吃自己的。
姜彥明吃好飯,漱了口,在屋里轉了十七八圈,想想沈嬤嬤的軟釘子,到底沒敢這會兒開口問李丹若,和李丹若說了一聲,出去外院書房讀書去了。
沈嬤嬤瞄著他出院子走遠了,才不屑的‘哼’了一聲,撣了撣衣襟,進屋尋李丹若商量去了。
李丹若直起上身,讓沈嬤嬤坐到榻上。
沈嬤嬤示意姚黃和魏紫,“你守著門,魏紫到垂花門守著,別萬一爺又回來了。”
姚黃和魏紫答應了,各自出去守著。
李丹若看著沈嬤嬤,等她說話。
沈嬤嬤挪了挪,坐舒服了,才看著李丹若道:“我都問清楚了,姜府跟咱們府里規矩差不多,爺院子里,兩個一等大丫寰,就是翠羽和紅翎兩個,翠羽居先,跟爺不清不白有首尾的,就是這兩個。
其余四個二等丫寰,說是兩個人看爺看的死緊,平時不許她們和爺單獨一處的,倒替奶奶省了心了。
這四個,我已經派到垂花門外當差了,那兩個,翠羽話不多心眼多,是個有心的,那個紅翎,滿府都知道爺寵她,被爺寵過頭了,誰都不放眼里,猖狂的很,你看,怎么個處置法?”
“嬤嬤的意思呢?”李丹若笑問道。
沈嬤嬤早就胸有成竹,又往李丹若身邊挪了挪,建議道:“奶奶既然不打算在這院里放通房丫頭,那就沒有再把先頭的通房丫頭收進來近身侍候的理兒,看著也厭氣不是。
可要是放到垂花門外侍候,這又不妥,到底是爺身邊近身侍候了多年的人,又沒什么過錯,這會兒趕出去不合適,再說,就算真有錯,這會兒也不能挑,不能因為這點子小事,落下了妒嫉的名聲。
我看這樣,干脆把兩人放到西跨院住著,咱們先把這兩位當姨娘捧著,正好,看看老夫人和大太太她們什么意思。”
沈嬤嬤聲音壓的更低,“我細細打聽過了,大爺房里的姨娘,是大奶奶懷上身子三四個月,才把早先侍候爺的一個通房提了姨娘,二爺屋里的那位,也是二奶奶有身子時提的,三爺和四爺屋里都還沒有姨娘呢,咱們就放那兩只住進西跨院,奶奶任誰也不要提這事,且看著,看她們怎么辦。”
李丹若抿嘴笑道:“要是人家不愿意住到西跨院呢?”
“瞧奶奶說的,”沈嬤嬤嘴角往下,一臉鄙夷,“那兩只,要是有奶奶一成心眼,我都得好好敬著,可你看看,是那種聰明人不是?今天早上鬧了那一出,竟敢攔著奶奶質問,真聰明人,能干這事?只怕一門心思都在爺身上,就想著爺的寵愛了,爺們靠得住……”
“母豬會上樹。”李丹若接口極快。
沈嬤嬤’噗’的笑出了聲,笑了好一會兒,才點著李丹若道:“奶奶這話,可別說到外頭。這是不能說的實話。
要是真聰明的,早該知道這后宅是誰說的算。
咱不說這個,就那兩個蠢貨,最好,收拾起來容易,就是順手的事,都不用使心機,你看著吧,只要我這話一遞過去,那兩位啊,立馬就得歡天喜地的搬進去,停都不帶停的。
真要是有點小聰明不肯搬進去,也不是沒有后手,真鐵了心要近身侍候爺,那也成,就放進來,也就是大家辛苦上半年,半刻不離人的盯著,指定讓她兩個近不了爺的身。
等奶奶懷了身子,立時就挑個姨娘抬進西跨院,那邊抬了人,這邊立時就打發到了年紀的丫頭們統統出去嫁人,嫁了人,她還能怎么樣,也就一了百了。”
李丹若聽的笑起來,看著沈嬤嬤道:“嬤嬤,您跟著母親在李府這些年,真是可惜了這身本事。”
“那可不是!”沈嬤嬤雙手一拍,“我可是在先老夫人手底下調教出來的。
先老夫人說過,太太性子弱,讓我往后留神撐著些,若有什么事,太太要是拿不定主意,就去跟她說,唉,可太太,唉,先頭命好,后頭命又不好,我這本事,可不就是沒個用處?
這不,奶奶要出嫁了,你知道吧,你太婆特特把我叫過來,囑咐來囑咐去,說奶奶聰明是聰明,大氣也大氣,可就是太大氣了,只怕不屑跟這些妖里妖精的小妖精們動手過招,讓我該做什么只管做去。
你只管放心,有嬤嬤在,哪能容這些妖蛾子往外冒頭?斷不容這些事臟了奶奶的眼。”
沈嬤嬤說的意氣風發。
李丹若又想笑又不好笑出來,只推著沈嬤嬤道:“那嬤嬤趕緊去吧,反正姨娘總歸得有,這兩個,若省心不惹事,就隨她們去。”
“奶奶放心,嬤嬤這心里有數的很呢。行了,累了這幾天了,你好好歇歇,我去忙了,里里外外一堆的事。”沈嬤嬤心情舒暢的抱怨了一句,撣了撣衣襟,步履生風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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