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夕陽西下,微風吹拂著河堤垂柳,讓下班歸家的男男女女不自覺放緩了腳步,悠然品味起查爾斯河靜謐優美的景色。
堯光和米婭這時也放棄了坐車,選擇沿著河堤朝位于蘭德5號街的公寓走去。
終于博士畢業了,在參加完學校組織的畢業典禮和聚餐后,倆人欣然接受了校友的邀請,回公寓換身衣服,然后再去參加告別聚會。
當然,其實是米婭朋友的聚會。
“你就不能把時間改改嗎,我的好堯光?”一頭栗色卷發,有著精致五官的米婭一臉不爽。
堯光拒絕了羅德院長的留校邀請,向燕市智恒科研所投遞了求職簡歷。毫無懸念,科研所很快遞來了橄欖枝,并希望她能在一個月內前往報道。
于是,堯光便將回國機票定在了畢業后的第二天。
米婭得知了堯光的計劃,很是驚訝了一番。驚訝過后,便是不停的抱怨,畢竟她們可是約好了的,要在回國前好好地環游一下世界。
“你這樣是不對的,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叫放我鴿子。”米婭說完不算,還十分肯定地點點頭。
堯光好笑:“什么放鴿子,你不是有你的明宇哥哥陪你玩兒嗎?我可不想當電燈泡!”
“但是,這是我們去年就商量好的呀!而現在,你的確反悔了,這難道不是放鴿子嗎?”
“誰叫你有男朋友陪,而我沒有呢?我不想辣眼睛!”堯光露出一個受委屈的眼神,惹得米婭不好再勸下去。
“哎,堯光,你看那是誰啊?”倆人已走進了蘭德5號街,遠遠地便看到一輛寶藍色法拉利停在她們公寓門口。
米婭抬起下巴示意堯光看過去的,是跑車旁一個穿著米色POLO衫,手捧鮮花的高大男子。
側面而立,看不清面貌,周身散發出了十分明顯的矜貴氣息。米婭轉頭看了一眼堯光,她很肯定,這身形不是她們所熟知的任何一個。
堯光抬眼看去,那不是敖岸又是誰!
堯輝婚禮后,敖岸因為公事先一步離開了,而她也在娘娘廟一行后,返回了學校。
一個多月過去了,這還是倆人頭一次碰面。堯光沒有回答米婭的問題,而是一語不發地朝那個男人走過去。
敖岸似有所感,轉身朝這邊看了過來。隔得老遠,堯光都能感受到他那炙熱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
“姐!恭喜你畢業!”敖岸一個箭步走上前,將手中火紅的玫瑰花送到堯光跟前。
“謝謝!”堯光垂眸接過花束,有些遲疑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其實,這是早已料到的戲碼,也正是因為敖岸的這一舉動,第一世的堯光才接受了這個男人,并最終走進婚姻以致最后橫死街頭。
“我問了堯輝。”敖岸抿嘴一笑。他相信,聰明如堯光,不會猜不出他此行的目的。
“哦,是嗎?”堯光了然,然后在米婭的暗示下,開始了介紹:
“米婭,這是我弟弟的同學,敖岸。敖岸,這是我的室友,米婭。”
米婭和敖岸相互點頭問好。
“堯光,請客人進去說話吧。”米婭熱情地說道,這么明顯的追求套路,她簡直不要太懂。
“走吧。”堯光點點頭,示意敖岸跟上。
公寓是簡單的兩居室,布置得溫馨而舒適。敖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品著堯光沖泡出來的咖啡,一邊等她換身衣服,外出吃晚餐。
計劃被打亂,米婭一點兒不生氣,自己收拾完了便鉆進堯光的臥室,一副八卦臉,讓人完全無法忽視。
在得知了敖岸的基本情況后,米婭進行了總結發言:“年齡不是問題啊,還專門選在你畢業這一天,大老遠地飛來為你慶祝,多難得啊!再說你看他那顏值,都把我的明宇哥哥給比下去了。”
堯光不甚在意道:“你喜歡?你喜歡就去追,我雙手雙腳贊成!”
米婭切了一聲:“我才不呢,我只要我的明宇哥哥,這位敖岸弟弟是你的,你好好享用!”她抬手看了看時間,道:“哎,今晚原本打算給你介紹個朋友的,但是看敖岸弟弟這么積極,你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算了算了,我就不打擾你們的愛恨糾纏了。我先走了,晚上不用給我留門。”
“好!”堯光應了一聲,就看米婭興沖沖地往外沖去。
她選了一條款式簡單的淺藍色及膝連衣裙,將頭發綰成丸子頭,然后就帶著敖岸出門覓食。
“姐,你是明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嗎?”
倆人選了一家當地頗有名氣的西班牙餐館,敖岸一邊吃著餐盤里的烤乳豬,一邊詢問堯光的歸程安排。
堯光抬眸看了看對面的男子,搖了搖手中的雪利酒,輕抿一口才道:“你不是都從小輝那兒打聽清楚了嗎?”
敖岸一笑,舉杯與堯光碰了一下:“我希望有這個榮幸能陪你回國。”
堯光垂眸,隨意地吃了一口馬德里燴菜。其實她一點兒也不餓,先前學校組織了聚餐,在米婭的帶動下,她很是吃了不少。
第五次重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從最初的絕望到現在的坦然接受,她已經慢慢理出了對付敖岸的思路。
既然愛不能善終,恨也不能善終,她便想辦法讓自己和這個瘋子從愛與恨的糾纏中解脫出來。
那個三歲的小女孩兒以及娘娘廟遇到的瘋老頭兒,雖然有著讓人無法解釋的荒謬感,但他們有一點說得沒錯,她確實不能再和這個男人有任何牽扯了。
可是,如何才能讓他主動放手,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再次看向對面的男人,用著不太確定的口吻問道:“敖岸,你費這么大的功夫追求我,如果得不到回應,你不覺得自己很傻嗎?”
聞言,敖岸停下手中的刀叉,目光灼灼地看向堯光:“不會,你不會拒絕我。”
堯光挑眉:“這么肯定?”
“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姐,你其實已經接受我了,對不對?”
堯光低頭,看著敖岸握住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手,笑了笑,面露羞澀:“我從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怎么和異性相處。你這樣……讓我很困惑。我自問自己不是個興趣廣泛、社交靈活的人,相反,除了做好自己的研究項目,我就剩下一個玩兒手機游戲的愛好。生活對于我來說,簡直乏善可陳。所以,我應該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敖岸眼神一暗,被那含羞帶怯的風姿牢牢鎖住,喉管一動,不由握緊了手中的柔胰,道:“姐,你真美!”
堯光頓時睫毛一顫,更加將頭埋了下去,然后慌張地將手縮了回去。
“姐,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請你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那個類型的女孩兒,而是,你就是我喜歡的人。你只要把心敞開,接受我就好。”
“把心敞開?”堯光面露猶疑:“怎樣敞開?我是孤兒,三歲便被養父母收養。那時的我,不知道從哪里來,因為擔心被養父母拋棄,總是小心翼翼,按照他們提出的要求做好每一件事情。我很感謝他們對我的養育和付出,但我知道,那始終和自己的血脈親人是不一樣的。
我不知道親生父母怎樣對待自己的孩子,但我的養父母給了我足夠的自主權與生存空間,讓我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我想,就算以后我要找個乞丐結婚,他們雖然會提出反對意見,如果我堅持,他們亦不會過分反對。
我說的這個意思,你,能動嗎?”
堯光有些神思不屬地發起了呆。她承認,這段話其實是她故意說給敖岸聽的,可事實上,她內心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渴望被人重視,渴望被人需要,渴望被人強烈地愛!
敖岸沒料到堯光會對他說出這些話。這近似內心剖析的舉動,應該只發生在關系最為密切的人之間。
他見堯光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不禁眉頭緊鎖。
從高三那次邂逅,敖岸就開始對這個女人念念不忘了。他曾無數次想象著她歡笑、憂傷、苦惱等等不同表情的樣子,沒想到在此刻,看她落寞如斯,竟不由生出一絲心疼來。
無父無母的孤兒,大半骨子里都缺乏安全安。這是他近段時間對如何追求堯光,從心理學方面能學到的知識。
他不愿看到堯光如此頹敗,她哪怕仍舊一副冷若冰霜,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也比現在如墜塵埃要好得多。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說道:“姐,我們結婚吧。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你放心,我會用我的一生來愛你,呵護你,讓你擁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
“你……你說什么?”堯光露出吃驚的表情,傻傻地看著敖岸,那盛滿星光的眼睛隱隱有著淚珠閃現。
見狀,敖岸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如果說提出結婚,有他情緒失控的嫌疑,但看到堯光如此震驚的表情,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做了。
原來,他竟愛她愛到了如此地步!見不得她落寞,見不得她哭泣!
“姐,請不要懷疑我好嗎!其實早在十年前我就認識你了,當時你在燕醫大校門口接受記者采訪,我剛好路過。你相信一見鐘情嗎?反正我是信了。
當時的你不茍言笑,卻渾身散發了空谷幽蘭般的氣息,讓我忘了周圍的喧囂,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原來活了這么多年,只是為了遇見你!”
“十年前?”堯光又一次驚訝。
居然那么早就被他給盯上了啊!第一世和首次重生,她也帶著敖岸來這家西班牙餐館吃飯,卻沒像今天這般誘使他談論結婚的話題,還是以正常情侶的樣子交往下去。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改變,又收集到了他為何偏執如此的信原因。
可是,這又能怎樣呢?
堯光再次拿起高腳杯,輕嘬一口金色的液體,那麥草的清香便在醇香馥郁的微甜中讓人感受到了曠野的暢爽。
“你不用這樣,這樣對彼此都有壓力。況且……”
“況且什么?”敖岸追問。
“況且我們彼此并不怎么了解。”
“我們可以在結婚后,慢慢了解彼此。古人盲婚啞嫁,不也一樣有很多為人津津樂道的神仙眷侶嗎?再說,我覺得我們是命定的緣分,早晚都要結婚,為何現在不結?”敖岸挑眉一笑,露出十足的自信。
堯光訕笑,拋開倆人恩怨不談,單看這人,無論長相還是周身散發出來的沉穩儒雅氣質,的確是能吸引無數女性為之著迷和瘋狂。
可惜,她對此并不感冒。
“這樣太沖動了,無論是我的養父母,還是你的父母,不會贊同。”
“姐,”敖岸再一次握住了堯光的手,蠱惑般地說道:“你對自己太沒信心。你只想著考慮別人的感受,可否問過你自己?其實,你也對我動心了,不是嗎?”
堯光一驚,又將自己縮了回去:“你……”
“不要急于否認,也許最開始你對我還存在著疑慮與防備,但這一次來找你,我能明顯感覺到你的態度有所不同。姐,既然你不討厭我,何不嘗試接受我,了解我?相信我好嗎,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失望?呵呵……”堯光沉默以對,內心卻充滿了嘲諷:這個男人總是以自我為中心,順他則昌、逆他則亡。
她終是嘆了口氣,道:“敖岸,也許你會后悔的。”
敖岸不覺好笑:“姐,你太悲觀了,我們一起努力不好嗎?”
“也許你說的對,是要努力的。”堯光點點頭,又問:“不說這個了,你吃好了嗎?”
“吃好了。”
“那我們走吧。”
敖岸起身為堯光拉開椅子,“我們到外面走走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