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穿越了,穿越到這個從來沒聽說的時空已經三天。
第四天,她被這身體的父親叫過去說話。
“爹。”林瑾瑜進了父親的書房,規規矩矩的行了禮,聽到林父林志和嘆息的說了聲“坐吧”后,才輕盈的在身后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林志和看著容貌嬌美,體態纖瘦的女兒,再看女兒有些抗拒躲避他的神態,一時間悲從中來。
“瑾娘啊……”
“女兒在,爹,有什么話,您說。”說話的功夫,林瑾瑜抬頭看了眼眼前的林父。
林父三旬有余,身材清瘦,一身書卷氣。他留著短須,眉目清明,看人的時候眼神溫潤,看著女兒的時候更是滿目慈愛。
而這時候,似乎是即將說些難以啟齒的話,他神情為難,對女兒也非常歉疚。
“徐家的親事,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林瑾瑜頭垂得更低了。
什么徐家王家的,她都不知道她爹要將她許給誰。
記憶中,就是林志和要將這原身說給徐家,她一個姑娘家到底要臉面,不好說自己喜歡青梅竹馬的表哥,這才委屈的回去蒙著被子大哭一場。結果,再睜開眼,這身體里邊的芯子已經換了人。
林瑾娘不做聲,林父嘆息一聲,走到女兒跟前,拉了張椅子坐下說,“爹知道你喜歡你表哥,但是瑾娘,你舅母并不想娶你為媳。瑾娘,你今年已經十六了,親事艱難,若是再錯過了徐家,今后怕是找不到更好的人家了……”
瑾娘臉色忽青忽白,忽然又和見了鬼似得滿面羞恥。她并沒有想到當爹的看透了女兒的心思,還直接說了出來,一時間羞憤欲絕。
林志和見女兒這副模樣也是心疼,但還是硬裝著沒看見,直接把話挑破了說清楚。他又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可瑾娘至始至終垂著頭,沒有給出絲毫回應。
林志和面上苦澀更甚,他不忍心委屈女兒,可女兒那表哥著實不是個婚配的好對象,而瑾娘的舅母雖對瑾娘喜愛,卻絕對沒有娶她為媳的念頭。
女兒就是勉強嫁過去,上邊有那樣一個婆婆處處挑剔嫌棄,她又如何能過上好日子?
與之相比徐家雖然一言難盡了些,如今也前途未卜了些,但徐家二子卻是個有出息的。他親眼見過那孩子,不論是長相、品性、學問都是一等一的好。
這也就是徐家家逢大變,現在急需一個性子強硬能理事的女子嫁過去掌家,才看上了他女兒,不然他們這等升斗小民,且攀不上徐家那樣的門第呢。
林志和又絮叨了好些,等把能說的都說了,就讓瑾娘回房中好好想想,行還是不行,明天給他回個話。
瑾娘應了聲“是”,起身福了一下就退出去了。
等回了自己的房間,她才活過來似得坐在凳子上猛喘了幾口氣。
經過幾天的摸索,瑾娘算是把這個家摸清了。
這原身也叫林瑾瑜,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樣,而這家中的人慣愛稱呼她瑾娘。
瑾娘今年十六歲,她六歲時母親生下弟弟,當場血崩而亡。
瑾娘之父林志和,和瑾娘之母成親后不久就考中了秀才,正要考舉人時逢妻喪,當年的科考就沒去參加。
這之后又要當爹又要當娘,且父母身體不好還需照顧,且忙不過來。不得已只得征求了父母意愿,在岳父岳母的撮合下,續娶了守寡歸家的小姨子進門。兩人搭伙過日子養孩子,至今也有好幾年。
而后林父父母也先后故去,林志和接連耽擱了三屆科考,心灰意冷,也沒了再繼續科考的念頭。只在鎮上開私塾教導幾個學生掙錢養家,日子不算富裕,但也算過的去。
就這么晃晃悠悠的幾年,瑾娘長大了,婚事卻成了老大難。
這時候還流行“三不娶”,瑾娘偏就屬于三不娶中的喪母長女不娶。
時人認為母親早逝女子會不清楚如何為人妻、為人母,沒了母親的教導會不知道如何與丈夫相處,可能會造成家庭不睦。除此外,喪母長女的性格要么過分強硬,要么過分懦弱,都不是媳婦的好人選。
也因此,瑾娘的親事處處不順。
當然,婚事雖難了些,也不是沒有好人家看上她。畢竟她本身相貌甚美,很拿的出手;且她還有個秀才爹,而林父對女兒甚是寵愛,品性學識也都出色,是遠近聞名的私塾先生。就憑這兩點,就不知有多少學子想和瑾娘結親,以求林父對他們傾囊相授,助他們科舉成名。
無奈瑾娘心有所屬,一顆心裝的全都是她那表哥。那些上門求親來的,都無功而返。
林父心疼女兒,既想讓她嫁的如意,圓了她的心愿,又想讓她看清她那表哥不是良人,能夠迷途知返。就這么一日日耽擱著,瑾娘的親事就蹉跎到現在。
而今她滿十六了,年紀確實不小了,林父也等不下去了,這才下了重藥,決定將女兒許給前來提親且他也看好的徐家,同時挑破了她的心事,讓她再沒辦法逃避。
瑾娘正陷入沉思中,突然聽見門外傳來清脆的敲門聲,“大姐,大姐。”
她起身去開門,不出意外門外人是她的姨母妹。
“萱萱,怎么了?”眼前的小姑娘才剛到她胸口,她梳著雙平髻,發髻上纏著桃粉的珠花和一串鈴鐺。隨著她搖頭晃腦,鈴鐺發出悅耳的鈴聲,襯得這個眉眼秀氣,但一笑起來就瞳仁發亮的小姑娘無比可愛。
瑾萱今年也才八歲,她剛出生父親就在販貨的途中被劫匪殺害了。
她那些叔伯覬覦家里的房子、鋪子和田地,就以她們娘倆命硬為由,將她們掃地出門。
瑾萱的母親,也就是自己的小姨走投無路,只能回了娘家。可娘家哥哥早就娶妻生子,嫂子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對身無分文前來投靠的小妹自然沒有好臉色。
小姨性情怯懦,那次卻硬扛著大嫂的擠兌,給前夫守了一年孝,才在父母的撮合下,嫁給姐夫做填房。
瑾萱自然也被母親帶了過來。她原本不叫瑾萱,是過來之后才被林父改了名。
而因為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生活在林家,且她年紀最小,家人難免偏疼著些,故而瑾萱的性格一點不見陰郁怯懦,反倒嬌嬌俏俏,活潑可愛,非常惹人疼惜。
眼前小姑娘就笑的眼睛彎彎的看著瑾娘,嬌嬌的說,“大姐姐,屋后的桃花開了,咱們去看桃花好不好?大姐姐之前不是還說,要摘了桃花給萱萱做桃花餅么,咱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我也想出去透透氣,可我現在不正抑郁憤懣心如火燎呢么?
瑾娘只能遺憾的哄小姑娘說,“今天不行,大姐姐還有一卷書沒有讀完,大姐姐明天陪萱萱去摘桃花好不好?”
“好。”小姑娘嘿嘿笑著跑遠了,銀鈴似的笑聲卻還在空氣中打著旋的回蕩。
瑾娘見人走沒影了,才準備關上房門,冷不丁就見弟弟瑾青從另一個角落走出來。
“青兒做什么去?”
“來和大姐說說話。”
瑾娘聞言,不得不把房門再推開,招呼弟弟進屋。
瑾青比瑾娘小六歲,今年剛滿十歲。
他已經是個小小少年,看五官輪廓和林父非常相像。興許是受了父親的影響,瑾青也非常喜歡著青色衣裳,小小少年秀挺如青竹,看起來竟非常出色。
瑾娘拿起茶壺要給弟弟倒茶,就被瑾青阻止了,“姐姐別忙了,我和姐姐說幾句話就走。”
“那你說吧,姐姐聽著。”
瑾青斟酌了片刻,才別扭的開口,“姐姐覺得徐家的親事如何?”
瑾娘:“……”
“你才多大點,怎的連姐姐的親事都要操心了?你安心讀書就是,姐姐的親事有父親和姨母掌眼操持呢。”
瑾青就說,“姐姐別拿這種話糊弄我。姨母素來疼你,她又沒什么主見,一向都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姨母從來不悖著你的意思。父親更寵著姐姐,因為你不樂意,拒絕了那么多大好兒郎,父親也從來沒說過什么。指望父親強硬的決定你的親事,怕是也不行。”
“你是怕姐姐和父親硬頂著不松口,這是來勸說姐姐了?”
瑾青思量片刻,才點點頭,“姐姐,我覺得徐家的親事不錯。”
“徐家是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親戚,雖然親戚關系遠了些,但到底同宗,還是能受到平西侯府的照拂的。弟弟說這些,并不是覺得徐家是高門顯貴,要讓姐姐攀附。而是平西侯掌家極嚴,家中子侄從小習武,到了一定年歲都要送去軍營從軍,他們并沒有什么不良嗜好,且心性剛毅,該是夫婿的好人選。”
可是弟弟,要成夫妻的兩個人,只要男方剛毅的性情,也是過不好日子的啊。
瑾娘心里嘀咕,卻沒有說出來,又聽瑾青繼續勸說她,“而且徐家主母不理世事,徐家大嫂歸了娘家,家中沒有主婦主持中饋,姐姐若是嫁給徐家二郎,到時候自己可以掌家,還不用受婆婆氣,這真的很好了。”
“況且徐家二郎人品端方,容貌出色,文采出眾,雖為人冷淡了些,卻穩重可靠,姐姐若是嫁給他,該是能過好日子的。”
“對比徐家二郎,表哥就……太遜色了。”
瑾青見姐姐羞怒的瞪過來,他也不惱,而是又殷殷勸解,“只姐姐一人覺得你的心思瞞得緊,實際上,家中除了萱萱年小看不出,我和姨母和父親卻是知曉姐姐的心思的。連我都看得出來,表哥和舅母定也能瞧的出來。可這又如何?表哥沒有對你訴說衷情,沒有承諾娶姐姐進門,舅母更是壓著表哥幾個月不讓他登咱們家門,其中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姐姐,弟弟說句不好聽的,表哥雖是你意中人,他為人純善我也喜歡,但舅母強勢,表哥至孝又沒有主見,若是你嫁過去和舅母有了分歧,表哥定會維護舅母,而不會向著姐姐。姐姐性子強硬,不是個肯吃虧的,即便為了表哥容忍一次兩次,之后還能一直容忍下去?而若是忍不下去,爆發爭吵,卻最是敗壞感情。一年兩年下去,早先的那點情誼早就消耗干凈,夫妻也如同陌路,那時姐姐悔之晚矣。”
瑾青最后總結,“姐姐,表哥不能立身,難為良配。”
說完這些,他一臉忐忑的問瑾娘,“姐姐,你覺得如何?”
瑾娘點點頭,“我覺得青兒說的很有道理。”
瑾青來不及欣喜,就又聽瑾娘問,“但若是姐姐一意孤行,非要嫁給表哥呢?”
小小少年恍惚一下,隨后露出兇狠表情,“若是姐姐執意如此,弟弟也會勸說父親促成親事,達成姐姐的心愿。然我會加倍努力讀書,誓要考個功名出身出來,讓舅母和表哥不敢慢待姐姐。”
瑾娘聞言面上不由露出動容的神色來,她摸摸少年的頭,輕聲道,“道理姐姐都清楚,不過是一時轉不過彎兒來罷了。青兒容姐姐好好想想好不好?”
瑾青遲疑的“嗯”了一聲,站起身要離開。瑾娘送他出門,到底忍不住感嘆了句,“少年慕艾是人之常情,姐姐也不能免俗。但話說回來,我和表哥雖兒時相處的多些,這幾年卻攏共沒見過幾面。如今想來,我不過是癡迷他的皮相和性情罷了。且也是我單相思,表哥根本對我無意。我再仔細思量思量,看這樣執拗下去是否還有意義。”
瑾青聽出了姐姐語氣中的妥協和挫敗,一時間歡喜極了,離開的步伐都透著輕松。
似乎是心灰意冷,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也或是醍醐灌頂、大徹大悟,也不等第二天了,當天晚上,瑾娘就又去了父親書房,說了同意徐家親事的話。
不說林父如何歡欣雀躍,接連說了好幾聲“好”,還興致上來淺酌了幾杯。
卻說回了房間的瑾娘,卻是又出神起來。
穿過來就碰上年十六的窘境,那嫁人一事就逃不過去了。不是表哥就是徐家,兩者相比,她的選擇自然是徐家。
就像是瑾青說的,表哥不能立身,根本護不住她。這就是個典型的媽寶男,指望他過日子根本不現實。
而且,表哥和舅媽到底熟悉原身的脾性,初來乍到瑾瑜擔心一不留神露了餡,被人看出不妥來。
而嫁去徐家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她想怎么放飛自我都可以,不會有人對此提出疑問,她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這很好。
再來,據說徐二郎的母親整日沉迷琴棋書畫,對自己生的兒女尚且無暇理會,那更不會去找她一個兒媳婦的麻煩。
沒了婆媳糾紛,這更好。
瑾瑜反復思量這樁親事的利弊,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外邊傳來瑾青朗朗的讀書聲。瑾瑜睜開酸澀的眼眸,恍惚間竟覺得這一夜過得飛快。
有了瑾瑜的認可,這日一早林父就托人給徐家帶了話。
隔天上午,徐家的大管家就領著提親的冰人,歡歡喜喜的上門來了。
徐家雖是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親戚,但這平陽鎮本就是平西侯的祖地,因而徐家在鎮上很有幾分臉面。
徐家送來的提親禮也很豐厚,且請的冰人還是官媒,一時間整個街道上的人家都被驚動了。都知道徐家為府上二子,來求娶林秀才的長女了。
一時間羨慕者有之,眼紅嫉妒者有之,說風涼話的也有,總之世情百態,在這一刻紛繁上演。
互換了庚帖后,徐家人拿著瑾娘的生辰八字,和家中二子的生辰八字,送到清遠寺找方丈合了合,最后得出一個“子孫滿堂,旺家安宅的”批語,兩家人都很驚喜滿意,這親事自然很快就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