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暉被親爹坑了一把,整個人都要自閉了。
他和哥哥平常的學習量是不大,但是缺了兩個月的課,要在半個月內趕上來,這不得玩命的讀書么?
這是人干事么?
這不是啊!
更別提如今還是年關,大家伙都要吃喝玩樂了,偏他苦哈哈的還要三更眠五更起的背書抄書,他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呢?
長暉皺著眉頭,試圖和不講理的親爹講講道理。“再有兩天就過年了,府里太吵,我學不進去。”
徐二郎道,“外院還有幾處院子空置著,今天晚上讓人給你清理出來,燒上地龍,不耽擱你明天上課。也不用擔心有人吵著你,爹盡量給你找個偏僻點的院子,還不讓人去煩你。”
長暉深呼吸,“可是過年我還要跟著爹爹祭祖,還要跟著爹爹招待客人,還要去拜訪一些叔叔伯伯,這很耽擱我學習時間的。學習不好中斷,不然今天學一點明天學一點,我肯定學不到心里去。”
“有道理。”徐二郎如此一說,長暉心中一喜,結果還沒等他的笑容蔓上眉梢,就又聽他爹說,“那今年過年,你就不要陪爹爹招待客人了;去叔叔伯伯家拜訪的事兒,你也不用操心。有榮哥兒和長洲在,足夠了,你去不去無傷大雅。”
長暉心痛了一下下,感覺被爹爹人身攻擊了。可是他沒有證據……
長暉絞盡腦汁,又找到一個可以過年不上課的理由,他眼睛亮堂堂的,和爹爹說,“可即便我有空,兩位夫子也不一定有空閑啊。他們家中都有妻兒老小,過年肯定非常忙碌。兩位夫子對我和哥哥教導的用心,平時從不敢怠慢,如今過年了,也要讓他們休息休息,也好見見親朋好友啊。”
徐二郎又輕頷首,“有道理。”不等長暉再說什么,他已經又道,“不過你柳夫子早先請辭,想要回家給父母養老送終,爹考慮過后就同意了。你柳夫子擔心你們倆的功課,給爹推薦了他的師弟孫夫子,這位孫夫子今年剛中了舉人,教導你綽綽有余。”
長暉眼中的亮光逐漸暗淡,若此時還反應過來,這是爹早就算計好他,要給他吃苦頭,那他也愧為指揮使大人的兒子了。
可大過年的那有壓著人讀書的道理?
長暉最后掙扎了一下,“新夫子之前不知道教沒教過學生,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好課。再來他不是我們的夫子,他的授課方法說不定孩兒不能接受呢。”
徐二郎摸了摸長暉的頭,“你這么聰明,怎么會聽不懂夫子教的什么?那位先生是沒有教過學生,不過爹考較過他學問,你柳夫子也傳授過他授課技巧,更是把你的進程說給他聽。”
徐二郎拍拍兒子的小腦瓜,滿臉鼓勵的說,“好好學習,爭取元宵之后能趕上長洲的課程,屆時你們兄弟倆還能一塊兒上課。”
長暉直接耷拉下腦袋,將腦袋枕在了桌子上。
他不想學習,不想上課,他都不想認爹了。
屋里諸人看到父子倆這番不見血的“唇槍舌戰”,俱都忍不住悶頭笑起來。不過看長暉可憐,他們到底沒有笑的太猖狂,不然這小孩兒就真該自閉了。
新年到來,遼東都指揮使府里每天客人盈門。除了達官顯貴,還有巨商富賈。
這些人也不知道從那里得了信,知道徐二郎要高升的消息,全都趕來賀喜。客人登門總不好全都不見,可即便挑挑揀揀見了不少,手中還有厚厚幾沓子請帖等待“寵幸”。
見人還不是最累的,關鍵是守禮累人。
瑾娘回頭把這話說給徐二郎聽,還惹來徐二郎取笑她。
瑾娘如何不知道徐二郎笑她什么?
她也覺得自己矯情。
從來只聽說過“送禮”累人的,可從沒聽誰抱怨過“收禮”讓人不舒坦的。
可這真不是瑾娘矯情,她是擔心啊。
那些巨商富賈送來的南珠東珠都是用匣子裝的,翡翠玉石以及成套的貴重頭面也是一送一箱子,再有送宅院的,送鋪子的,送良駒寶馬的,送商行股份的……送美人的至今為止還沒有,怕是整個遼東的官員和商人,都知道他們指揮使大人是個耙耳朵,因而不敢送些鶯鶯燕燕來礙指揮使夫人的眼。不然,怕是府里每天都要有人送來傾國傾城的美人。
但即便沒有美人,那些價值連城的珍寶也足夠瑾娘駭然了。
這要是有人查貪污受賄,徐二郎絕對中招啊。
瑾娘雖說如今是個從三品的誥命夫人了,但她本心里還是個小市民。作為一個本本分分的大天朝人士,收受賄賂,接受大筆不義之財,這絕對是不可取的事情。
瑾娘為此惶惶不可終日,倒是徐二郎,看過那些禮單后囑咐瑾娘將東西單一收起來。
瑾娘一下子就明白徐二郎的意思了,感情這是準備將東西送到陛下跟前呀。
但話說回來,自從河州多了一個鐵礦,這兩年又發現一座金礦,如今陛下后頭可寬綽的很。據說那些大人們如今都不因為銀子分配不公在朝堂上大肆爭搶了。因為錢多了,即便給工部一些修河堤,給兵部些更換新兵器,給戶部一些用于賑災,也還有剩余的。
聽說國庫中,每月最少撥出去百萬兩銀子。對比一下,徐二郎這一個年節收到的賀禮,即便都折成現銀,也不過十多萬兩,這完全不夠看啊。
可徐二郎要得不就是這不夠看么!
陛下不將這銀子看在眼里,又看重徐二郎的能力,想要重用他,所以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筆東西最后還是會落到徐二郎手里。
這……可真高啊!
一下子將收受賄賂的銀子過了明路,斷絕了之后被人攻訐的后顧之憂;還能在允文帝那里落一個“忠臣”“清官”的印象;還有一點就是收了這些銀子,遼東官場和商場這些官員商賈,都覺得和徐二郎交好了關系,這以后徐二郎的指令他們肯定第一時間服從……可惜徐二郎馬上就要離開遼東了,不然在遼東肯定更加如魚得水。
瑾娘豎著大拇指,給了徐二郎一個“老謀深算”“我不如你”的點評。徐二郎看著她笑,很痛快應了她的夸獎,還一本正經的道,“我這不是看著長安幾個也該說親了,提前給幾個孩子準備點聘禮。”
瑾娘給他一個白眼,夫妻多少年了,誰還不知打誰啊。你這人啊,外表白的,內里黑透了。
還找借口說是為了長安長平,長安長平年紀確實不小了,也確實到了說親的時候。可兩小子爭氣,早就說過不用咱們幫著準備聘禮的事情了好不。
早先給他們的七成的徐府產業,長安長平經營的很好。之前他們小時,徐二郎還暗中幫襯他們,可等他們大了一些,徐二郎就完全不插手了。但是盯還是盯著的,所以不管是瑾娘還是徐二郎都知道,從兩年前開始,長安長平名下的生意做的更大了。尤其是他們也招募了一些從軍營返鄉的士兵,做起了從江南到西北的販貨生意,可以說賺的盆滿缽滿。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兩人回鄉參加秋闈時,還陰差陽錯救了一位草原部落的少族長,就此西北草原對他們大開方便之門,兩人還準備把生意繼續往北做,學瑾娘一樣,把江南的貨物賣到西北草原上才好。
長安長平只覺得是他們財運好,但瑾娘和徐二郎卻知道,這八成又有徐大郎的手筆在其中。
反正不管怎么說吧,長安長平娶妻的事情肯定是不用他們接濟的。人倆手中錢多呢,反過來還孝敬瑾娘不少。
所以,都開始收侄子們孝敬錢了,這時候還說給摟錢是為了給侄子們娶媳婦,這謊撒的你也不臉紅。
瑾娘斜了徐二郎兩眼,徐二郎哈哈大笑,將她抱上床休息去了。
一片忙碌中,很快到了元宵節。這天長暉終于補完了早先欠下的課業,得以和哥哥姐姐們一道出來玩耍,激動地恨不能先流三缸眼淚為敬。
太不容易了!他真的太太太不容易了!!!
他半個月時間補足了哥哥學了兩個月的書籍,可想而知這半個月他是怎么過的。
他真的做到了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每天練字練到胳膊發抖,夢里還都在背書。半個月時間他足足瘦了五斤,眼下更是有著濃濃一層青黑。如今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長暉高興的想跑出去玩他一個通宵慶祝,但天可憐見的,他現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太可憐了!”榮哥兒和小魚兒齊聲感嘆。
長洲也感慨的說,“可不是,可憐的我都想想感謝他一場。要不是他以身試法,讓我知道某些過分的事兒當真不能做。不然,指不定我什么時候就踩了爹的底線,也要被這么收拾。”
長樂聽得樂呵,“那看了長暉如今的慘狀,你以后肯定不會犯錯了。”
長洲點頭又搖頭,“錯肯定是要犯的,畢竟我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犯錯?只是,錯可以犯,死就不要作了。不然,都落到他這個下場,我自己先心疼我自己。”
長暉聽著哥哥姐姐們一言一語的說話,眼眶發熱,感覺更想哭了。
這些人都在說風涼話,可就沒有一個人想起要安慰安慰他。這都是什么熟料兄弟姐妹,他不想要了。
還是長綺看出哥哥的窘狀,牽過他的手就說,“哥哥你去睡覺,今天就不要玩耍了,不然你這個樣子出門,別人以為爹娘虐待你了。”
長暉……收起一腔關愛,他以后再也不想看見妹妹這種只會插刀的生物了。
長洲也很坑,還幫忙出餿主意,“你要是睡不著,讓嬤嬤給你點上安魂香。這樣你就可以睡得時間長一點了。不然照你之前的作息,怕你睡到三更驚醒起來背書,那就很搞笑了。”
搞笑么?一點都不搞笑!我看你們幾個才搞笑!
最后,長暉將兄姐和妹妹全都推出門,自己脫了衣裳,嗖嗖爬到床上補覺去了。
爹爹可真心狠,之前看他那么慘,也不心疼。別說給他減免些功課,或是在功課上放水了,他抽空還要親自檢查他的大字和背誦情況。
長暉被親爹坑了無數次,求情的話再說不出來。他轉而求娘親幫忙,對娘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她知道心急吃補了熱豆腐高壓之下他的身體會受不了,會影響他的健康成長。娘親明明要被他說動了,卻又很快佯作沒聽見。
爹娘靠不住,兄姐靠不住,妹妹……不能靠。
長暉又替自己鞠了把辛酸淚,腦袋往下一鉆,埋在被窩里準備睡覺。
可翻過來覆過去,他就是睡不著。想起之前哥哥的話,他不情愿的喊了嬤嬤進來,讓她們幫著點上安神香,這次很快睡著了。
瑾娘諸人聽說長暉睡下了,就決定不管他,他們出去轉轉去。
這可是在河州的最后一個元宵節了,怎么也要好好逛一圈才夠本。
瑾娘和徐二郎一處,長樂、小魚兒和榮哥兒不當電燈泡,三人帶著府里的嬤嬤和侍衛們走了。倒是長洲和長綺,兩人想跟著哥哥姐姐,但又不舍的離開爹娘。他們先說要跟著娘玩,可看到長樂三個很快走遠,又開始后悔,立馬松開瑾娘的手快跑過去跟上。
瑾娘眼瞅著幾個孩子消失在燈火中,才問徐二郎,“多派幾個人手盯著,可別出事了。”
“放心,墨河親自看著他們,不會出意外。”
墨河也是年前回到河州的。早先徐二郎從翩翩收到的馬場入手,讓墨河親自去西北找徐大郎。這兩年來倒是隱隱摸到些徐翱的蹤跡,可總在最后關頭功虧一簣。
時間長了,徐二郎也知道大哥確實不想這時候和他們相見,便在年前將墨河調了回來。
墨河做事穩重,有他跟著幾個孩子安全的很,瑾娘放心了。
然而,瑾娘放心的太早了。
她也不想想,墨河再能干總歸一個人,可長樂她們可是五個孩子。這若是人都在一處還好,照顧“看管”起來方便,可若是分開了,墨河顧得去看誰?
長樂和小魚兒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落單的,可墨河此刻追長綺去了,完全顧忌不上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