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急忙把分寸盡失的娘親拉到一邊,小聲提醒:“陛下已經派出夜梟,您別再嚷嚷了。”
雷夫人急忙用帕子把眼淚抹了,今兒一大早起來就心緒不寧,眼皮跳得厲害,干巴巴地熬了一整天,按著胸口嘲笑自己整日疑神疑鬼。
夜幕降臨,進過晚飯,換了衣服準備出門,就看到雷鳴瘋了一樣跑回來:“娘,鐘府炸了,鐘哥和沈芩,他們……”
雷夫人在彩云的驚呼聲中暈了過去,好不容易醒過來,立刻往鐘府趕,就見到鐘云疏和沈芩的慘狀,整個人仿佛一下回到了夫君出事的那日,不由地悲從中來。
在雷鳴指手劃腳地解釋里,雷夫人才知道,爆炸的瞬間,鐘云疏全力護住沈芩,沈芩救下的兩名舞者踢開了砸向他們的碎木塊和鐵塊。
饒是這樣,鐘云疏和沈芩還是被沖出的氣浪掀翻在石階上,沈芩的后背撞上了石階當場吐了血,斷了三根肋骨;鐘云疏雙肩脫臼還斷了一根肋骨,后背被火燎著。
冬日棉衣厚暖,要不是趙箭陳虎反應夠快,一盆水潑過來,鐘云疏整個人就燒死了。
惟一慶幸的是,韓王殿下是個武癡,有常年在里衣里穿護甲的習慣,征戰沙場多年,身體反應比大腦更快,沒有受傷。
韓王騎馬去找太醫院院判劉博,吃了閉門羹;再去找其他太醫,不是不在家,就是說爆炸聲無法醫治。
聽得韓王恨不得放把火燒了這幫太醫的家!
什么爆炸傷不能治?當年沈石松率郎中隨軍出征,什么傷都治,哪怕明知治不好的,也會盡力一試。
韓王不上早朝多年,完全不明白,現在的太醫院怎么成了酒囊飯袋的窩?救人如救火,只能騎馬趕往報國寺找了塵。
了塵帶著報國寺僧醫趕到鐘府,為鐘云疏和沈芩包扎傷口、固定,知道兩人傷得不輕,也知道爆炸傷的后續癥狀可能還會出來。
在趙箭陳虎的安排下,在鐘府空置的房子里住下;陳娘在廚房里忙得焦頭爛額。
韓王實在氣不過,還保留了一絲理智,和眾人謀劃一下,直闖大誠宮告狀去了。
這才有了福德帶著珍貴藥材到鐘府探病、傳口諭的一幕。
一番忙碌以后,雷夫人和彩云找了間空屋住下,雷鳴回雷府,了塵和僧醫們又開始熬藥,韓王不放心也住下了。
陳娘和彩云端著熱騰騰的吃食往每個屋子送,趙箭和陳虎搭把手,幫個忙。
鐘云疏的屋子里總算清靜了。
沈芩因為爆炸的關系,耳朵里始終有嗡嗡聲,還時不時耳鳴,被灌了不少藥,又被繃帶纏成了粽子,只能直挺挺地躺著,很不舒服。
“很疼嗎?”鐘云疏在屏風的另一邊,嗓子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
“疼,還困,你呢?”沈芩的頭還能轉。
“一樣,”鐘云疏垂頭喪氣,情緒低落至極,“對不起,沒能保護你。”
“沒有你,我真的熬不過今晚了,”全身疼痛、后怕、膽怯和恐懼在沈芩心里纏成一團,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原來可怕是沒有底限的,“一直以來都是你在保護我,不用說對不起。”
“……”鐘云疏沒有說話,相較于沈芩還能轉頭,他連頭頸部都用薄木板綁著,“我看不到你,你的頭還能動嗎?”
“能。”沈芩低聲回答。
“趙箭,掛燈,”鐘云疏皺緊眉頭,強行壓制住相吐的沖動,“說好今晚看燈會的,今天就在屋里看看,明年再出去可好?”
趙箭一開始被鐘云疏指派出去買花燈,還納悶呢,他家鐘大人從不過除夕,最討厭花燈,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現在一聽,好嘛,真沒看出來,鐘大人還有這樣的心思?
趙箭一邊掛燈一邊覺得自己的狗眼又瞎了好幾次,可是怎么隱隱的又有些想哭呢?
他家鐘大人好不容易有個知道疼人、會疼人的、什么都好的沈大人,慢慢的越來越有人味兒了,大年初一啊!
哪個混帳王八蛋,趙箭問候你十八代祖宗!
掛完燈,趙箭悄悄退出去,把門帶上。
沈芩看著紙扎的荷花燈、金魚燈、走馬燈……一盞盞地掛起來,這間單調又蒼白的病房似的屋子,變得五彩繽紛,隱忍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
“明年帶你看更大更好看的花燈。”鐘云疏鄭重承諾。
“嗯。”沈芩的淚水順著臉頰淌進枕頭里,視線變得模糊,再變回清晰,就這樣,一直盯著變幻的走馬燈,色彩多變地堪比霓虹燈。
忽然一個念頭從漿糊似的腦海里躥出,總覺得這樣的顏色在哪里見過,不知道是因為爆炸的沖擊太大,還是腦袋其實也受了影響。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怎么了?”鐘云疏不能說話也使勁說,沈芩有一段時間沉默,他就擔心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盡管他知道,她現在肯定不舒服,也明知道擔心沒用,可是他忍不住。
“鐘大人,你看得到走馬燈嗎?”沈芩看得兩眼發直。
“我試試,”鐘云疏異常艱難地、緩緩地移動頸項,整個人更渾沌了,“現在看到了。”
“你覺得,毓兒機關盒里藏的那些彩色的小紙,像不像扎走馬燈用的紙?尤其是走馬燈轉動的時候,特別像。”沈芩每說一段話,就要努力呼吸一陣子。
鐘云疏整個人都僵硬了。
一件久遠的、幾乎被遺忘的事,浮現在腦海,據說,前戶部尚書錢益的祖上是扎花燈的,他見到毓兒的地方就是一家花燈作坊。
“鐘大人?”沈芩問道。
鐘云疏的思緒紛亂,頭疼欲裂,這些是巧合嗎?或者,錢益根本就是把毓兒送給他了:“趙箭!”
守在外面的趙箭立刻奔進來:“大人,哪里不舒服,餓嗎?渴嗎?”
“把我的背包打開,縫死的里層用刀挑開,把里面的東西,按走馬燈的樣子拼好。”鐘云疏一口說了這么多話,“嘔……”
“鐘大人,了塵大師說您不能再說話了!”趙箭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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