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生的圓胖,人又愛笑,比起總端肅一張臉的劉大人,更有親和力許多,也更會和人打交道。見他愿意主動和這些難纏的女人們打交道,劉大人求之不得,微微點頭后退到了他身后。
“一兩句話也講不清楚,某慢慢說來。”劉大人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在一屋子灼灼目光中,他放慢了語速說道:“昨日黃昏時刻,有一個婆子來了順天府,狀告貴府之人謀害人命。”
屋子里豎著耳朵的眾人以及東次間偷聽的幾位娘子不約而同的嘴角抽了抽……
原來,張大人的“慢”說的是速度,不是內容……
謝老夫人聽了前一句話做好了長聽的準備,正在喝茶,聞言悚然大驚,一口熱茶噴了出來。好巧不巧,馮氏正立在她身前兩三步,被噴個正著,好在,還不算太倒霉,只弄臟了衣裳前襟。
老夫人要是噴的再高一些就更好了,謝清珩坐在東次間里撥弄著點心,心里嘆了一聲,不無可惜的想。
但就算只是前襟,也足夠丟臉了。
同樣丟臉的還有失態的謝老夫人。她掩飾性低咳一聲:“大郎媳婦兒,先下去換身衣裳吧,莫要受涼了。”
“是。”馮氏顯然不是尋常人哪一類的,她從容拿出一方帕子捂著臟處,淡定對兩位大人福了一禮:“失禮了。”
張大人本來扭開的腦袋瞬間又扭了回來,伸出手,道:“且慢。”
“這件事和大夫人有關。”他說道:“大夫人還是一起聽聽吧。”
話是對著馮氏講的,目光卻越過她,盯上了侍立在旁的鄭媽媽:“那個婆子狀告的正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她說,姓鄭。”
等到一屋子震驚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鄭媽媽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屋子里發生了什么。
她頭暈目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是跟著夫人請安走一趟老夫人處,都能飛來橫禍。
殺人她敢干,但殺人之罪她還不想認啊!幾乎不用多想,她就一骨碌跪下,扯著嗓子抹著淚喊屈道:“老夫人,夫人,大人,奴冤枉啊!”
因為事關自身性命,她喊的格外賣力,一時間,屋子里都是尖細的婦人聲音,刺的人耳膜發痛。
東次間里,謝二娘子扯了扯謝清珩的袖子,和她咬耳朵道:“一個婆子居然敢狀告我們府里的人?而順天府,居然還真的派人來了?這也太奇怪了吧。”
謝清羽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顯然她也覺得這十分可笑。唯有謝清珩氣定神閑,沒發表看法。
聽了張大人的話,除了鄭媽媽外,最著急的莫過于馮氏了,她看了哭嚎的鄭媽媽一眼,道:“沒做過的事就莫要驚慌,兩位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定不會讓你平白蒙冤。”
鄭媽媽從大夫人冷靜的目光中接收到一絲只有她才看得懂的警告和安撫,縮了縮腦袋:“是。”
莫名其妙被戴了高帽,張大人卻不怎么高興,啥都沒開始問呢,這位看起來和善的謝家大夫人居然就要護短了?
所以說嘛,和女人打交道最麻煩了,完全不講道理。他隱晦給劉大人投過去一個眼神:怎么辦?
張半山怎么會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不過是見不得他躲清閑罷了,劉大人心里哼了一聲,卻也知道張大人根基不深,要入京第一個案子就得罪了一個貴府,只怕往后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昌平侯府看起來平平,但好歹頭上頂著一個謝太妃呢!更何況,一窩子平庸之輩里頭還出了個深諳為官之道的謝大老爺。
劉大人是玉京貴府出身,不過非嫡系,走的不是蔭庇的路子,而是靠自己一步步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對玉京那些盤根錯節的關系門清兒。
“大夫人說的是。”他念起自己老爹對謝文這個前大明駙馬的評論,語氣客氣了三分:“我二人既奉命而來,自然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有罪無罪,畢竟非一張利嘴就能說清,勞老夫人和幾位夫人莫要見怪。”
自從張大人說明來意,謝老夫人的臉色就沒好看過,對上寒微出身的張大人她還能自恃身份擺臉色不說話,但劉大人一開口,她就不好意思繼續冷著一張老臉了。
不過,臉色也算不上好就是了。
她掐著佛珠子,道:“究竟是何人狀告鄭媽媽?”
正好在賞花宴前夕惹上官司,真晦氣。也不知是哪里來的瘋婆子,不知道民不與官斗,官不與貴斗的道理嗎?
也不怪乎謝老夫人這般想,在這個等級分明的時代,又那里會有平民百姓敢與他們眼里遙不可及的世家貴府作對嗎?
但偏偏,昌平侯府遇到的不是尋常百姓,而是謝清珩埋下的一顆棋子。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馮氏眼里死的不能再透的樊婆子。
當初,馮氏派人去掃樊婆子的尾巴,謝清珩就早有預料,派人去截了胡,也是馮氏運氣背,那幾個流浪漢根本沒有什么江湖道義的概念,一打一逼一恐嚇,老老實實按她說的去做了,不僅沒有打草驚蛇,還成功麻痹了馮氏。
聽了劉大人的回答,鄭媽媽整個人都不好了,又驚又怕,聲音比腦子動的快多了,瞪著眼珠高喊一句:“樊婆子她不是死了嗎?!”
兩位大人對看一眼。
得兒,不打自招了!
“樊婆子死了?”
一個略帶驚訝,不屬于屋子里任何一個人的女子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門檻處閃過一個藍色人影,她身姿娟秀,眉目婉約,只左臉頰上多出一道寸余紅疤毀了美感。
震驚,和一絲難以言說的厭惡迅速從馮氏眼底升起,不過片刻后,便又恢復了平靜,她正要開口招呼來人,卻有人搶先一步。
“姨娘,”謝清珩繞過屏風,從東次間跑出來相迎,第一時間喊出來人的身份:“你終于回來了!”
蘇姨娘,名蘇綰,寧陽大長公主曾經的貼身女官之一,如今,是昌平侯府大老爺謝文的一個妾室,地位特殊。
屋子里眾人感覺不一。
謝清珩高興,馮氏平靜,蔣氏不滿,王氏事不關己,張大人則有些摸不著頭腦,趁大家目光都落在蘇姨娘身上,悄悄去問劉大人:“姨娘不就是妾嗎,這一位……”
看起來一點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