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有熱熱的東西流了出來，伸手一抹。
“血……”她一開口，含糊不清，剛吐出一個字，發覺嘴里有什么硬硬的東西抵到了舌根，十分難受，忍不住把那東西吐出來，竟然是血糊糊的兩顆牙齒！
再一摸門牙，空落落的。
這一巴掌，不禁打的鄭媽媽腦袋發懵，更是把她兩顆門牙打斷，說起話來，都不利索了。
“蘇氏！”
在她的地方說打人就打人，謝老夫人本來就頭疼，這下子，被蘇姨娘氣的太陽穴一陣陣的跳，她把茶盞重重被拍在小幾上，喊了她一聲。
馮氏亦是驚了一瞬，蘇姨娘不聲不響就甩人臉巴子的舉動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在她的認知里，蘇姨娘跋扈不假，但并不是意氣用事之人，心機謀略不說精通，但多少還是有點。
這樣子的舉動，實在是讓人意外。
蘇姨娘可不管她們如何想，一巴掌落下去，一巴掌又論起來，抽的鄭媽媽眼冒金星才收手。
“既然知道是大不敬的話，那你還敢說？”她刀子似的目光看的鄭媽媽腫如豬頭的臉一抖低下眼，這才看向受驚的馮氏，嗤了一聲，道：“居然拿一個看門婆子和侯府主子相提并論？真是笑話！”
說到這兒，為了應和自己的話，她拿帕子壓著嘴角低笑了兩聲，在一屋子的不滿沉寂中揚了揚眉毛。
“老夫人，侯府是最重規矩的地方，這種話要是傳了出去，那還了得？這刁奴，該罰。您說，我打的對不對？”
謝老夫人一把火都燒到嗓子口了，卻沒想到蘇姨娘不認錯不討饒的吐出這么一句話來。
說不是，則認同看門婆子可以和主子相提并論的說法，那自然不成;說是，又豈不是就同意了蘇姨娘的話，再發作她動手打人一事又不合適了。
說什么都堵心！
謝老夫人干脆閉上眼什么都不說。
與此同時，靜靜注視著蘇姨娘的謝三娘子，眸子里緩緩升起來一層霧氣，嘴皮子利落又兇悍的姨娘，隔了十數年，她又見到了。
這般嚴肅的場景下，謝三娘子卻不合時宜的在走神，她想，這般好的姨娘，她幼時十分親近，為何卻在年長懂事后，漸漸疏遠？
“不過是一時口誤，何至于發這般火氣。”
謝老夫人都不計較蘇姨娘冒犯了，馮氏即便有心為鄭媽媽出頭，也只能暫時按下，把話題轉了回去：“夜深寒涼，既然鄭媽媽和樊婆子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不如押后再說，大家回去養養精神才好繼續論斷。”
馮氏提出的建議，合了謝老夫人的意。本來謝老夫人最初打算快刀斬亂麻，但拖到這個時辰，委實是有些熬不住了，便點點頭表示同意。
推后再審？
讓馮氏尋機滅口樊婆子，或是再找一個鄭媽媽的替死鬼出來？
謝清珩雖然做好了一步步蠶食馮氏的準備，但眼下，卻不打算重拿輕放，就此打住。
“不行。”她見謝老夫人站起身，把手搭在羅媽媽手上準備回屋的架勢，立時出聲阻攔，輕輕淺淺說道：“祖母，后日是賞花宴，想必明日需準備的事兒不少，該是沒空。您不想，到了賞花宴上，還讓孫女兒心神難安，惦記此事吧？”
謝老夫人止了步，但看表情已然是在忍耐，她上了年紀，精神頭不好，熬到現在已經快到極限。但謝清珩卻不知體貼，非要鬧著現在就得把事情弄清楚，甚至還透出不弄清楚就要把事情往外說的意思，這讓愛惜羽毛的謝老夫人根本受不了！
虧她之前還當這丫頭學好了！
“阿珩，不過是兩個下人，關個幾天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莫要憂心。”
馮氏扶住謝老夫人的另一只手，同時使眼色吩咐兩個膀大腰粗的婆子把跪著的二人拉下去。
動手的婆子是馮氏的人，樊婆子拉扯間又動到了傷口，汗珠大顆大顆冒出來，五官擰到了一起，臉色慘白。
“有……有證據！”樊婆子忽的推開那婆子，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有證據有證據！”
謝老夫人又坐了回去，讓人給自己沏了杯濃茶。
“你有何證據？”馮氏發問。
李大把手下能用的人都帶走了，李二無人可用，只得花錢讓城里幾個混混做事，那些混混可不知道背后的主子是誰，就算樊婆子命大跑了出來，也不可能有何證據才對。
這婆子急瘋了胡言亂語么？
這般想著，但馮氏又下意識覺得答案并非如此。
而事實上，樊婆子當然不是胡言亂語。
“鄭媽媽有動機！”
喊出這句話似乎掏空了她的力氣，樊婆子胸口劇烈起伏，畏懼般的看了馮氏一眼，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喏喏道：“其實是有證據的，只是嚇慘了，奴一時未記起來。”
在這險些被拉走的關鍵時刻，樊婆子覺得三娘子口中的‘最后關頭’到了。再不猶豫，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道來：“還得從一個多月前，三娘子投繯一事說起……”
“投繯”二字，像是投入靜湖的石子，打亂了一屋子人心。謝老夫人掃視了屋子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謝清珩身上，表情凝重。
馮氏聽到“投繯”二字，就知道壞了，張了張嘴試圖打斷樊婆子，但一轉眼對上了蘇姨娘冷峻的目光，聲音就死死的鎖在了喉嚨里。
這通話早在樊婆子腦海里打了無數個轉，句句說來順暢無比，窗外夜風呼嘯，榮禧堂里寂靜無聲，只有樊婆子干巴巴的聲音持續不斷的響起。
“……就是這樣。”樊婆子低了低腦袋，沙啞著嗓子道：“奴早先也沒想到這些，是被險些滅口時，聽到了那些惡徒的話。鄭媽媽是四娘子的奶娘，又輔助大夫人查三娘子投繯一事，她誤以為是我害了三娘子，所以才會下此毒手。所以，她有動機！”
石破天驚，滿堂死一般寂靜。
兩個下人的胡亂攀咬，最后牽扯進去的居然是謝三娘子和謝四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