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你怎么哭了？”
蘇姨娘抱著一本書淚流滿面的樣子把剛轉過身的謝清珩嚇了一跳，她活了兩輩子，從沒見蘇姨娘哭過，這是第一次。
“沒什么。”沉浸在回憶中的蘇姨娘被謝清珩驚訝又有些不安的聲音拉回了現實。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濕漉漉的，她竟然哭了，在三娘子面前，一時頗感丟人，急忙背過身用袖子去擦臉。
“真是的，剛剛眼睛里怎么就突然進沙子了。”重新面對謝清珩的蘇姨娘哪里會承認自己是在流淚，怕被追問，忙正了神色，岔開話題道：“明日是容妃娘娘的賞花宴，你去之前，姨娘有些話想和你說。”
謝清珩瞄了眼蘇姨娘紅紅的耳尖，沒有指出“眼睛進沙”這種借口過于老舊，也沒指出她話題轉的太生硬了，而是彎了彎嘴角，道：“您說。”
話題是蘇姨娘臨時硬搬的，但關于賞花宴，她卻的確有話要同謝清珩交代。
“容妃的事，你知道多少？”
關于容妃這個今上最寵愛的妃子，曾是五皇子侍妾的謝清珩，要說知道的事情，那可真不少。
不過，那些都不是活在溫室里的謝三娘子該知道的。她要是說出來了，蘇姨娘估計得驚的眼珠子都掉了。
“知道一些，但不多。”她斟酌著用詞，挑了一些她應該知道的消息說：“容妃，青州楊氏，尚服局宮女出身，三年前，今上幸之，封為美人。因其貌美，不到一月，提為昭儀，一年后，萬壽節，她憑借冰嬉之舞在一眾妃嬪中脫穎而出，今上龍心大悅，取“花容月貌”之意，賜封號，破例封容妃，自此，今上就時常去她宮里坐一坐，算不得獨寵，卻也有一份圣眷在。不過……”
她頓了一下，吃了一口茶，才接著又道：“太妃娘娘似乎不大喜歡她，應該是覺得她整日里妖妖曼曼，不夠端莊穩重，失了大明宮妃應有的氣度。”
謝清珩前面說的，是貴女們稍一打聽，都能得到的消息，而后面關于謝太妃不喜容妃的話，則是回憶自己前兩年進宮，太妃娘娘提起容妃之時的態度推出的結論。
蘇姨娘和宮中有聯系，對謝太妃不喜容妃的事情早就心里有數。不過，謝三娘子，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這實在是讓她小小驚訝了一下，好奇問道：“你從何處看出來，太妃娘娘不喜容妃？”
楊氏得寵也不過是這兩年的事情，太妃娘娘再看不慣她，也不過是個礙不到自己眼睛的宮妃，能討厭到哪里去？總不至于和一年到頭才進宮三四次的侄孫女吐槽這些吧？
“我去年在壽康宮時，宮里一有什么大動靜，十之**都是容妃博圣眷弄出來。太妃娘娘雖然不會對此評論些什么，但我能看出她每次聽到那些事情，心情都有些不虞。而且，宮妃們每個月隔三差五會送或針線活或經書來壽康宮表心意，好一些的，太妃娘娘自己留用，次一等的，則賞給親近的女官……上至皇后，下至寶林，都是如此，卻唯獨容妃送來的，不論好壞，都堆在庫房里，沒被動過。”
十三歲的謝三娘子，在壽康宮里注意到了這一切，卻并沒深思過，因為那個時候的容妃還不是幾年后寵冠后宮的皇貴妃，于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有現在坐在蘇姨娘面前的重生之后的謝清珩，才會知道容妃接下來會有怎樣的人生，所以，她能看到，那些表象下面，藏著的是謝太妃和容妃的對立。
“你說的不錯。”蘇姨娘點頭：“太妃娘娘不喜容妃這件事是真的，不過，真正的理由卻不是因為你說的那些。”
從進屋到現在，蘇姨娘無論是說話，還是動作都輕輕柔柔，即便此時說起正事，也依舊溫柔，仿佛謝清珩是個聲音一大都能嚇到的瓷娃娃。誰能想到，在外凌冽兇悍的蘇姨娘，在對上謝清珩之時，會是這么一個綿羊性子？
謝清珩投去疑惑的目光，一時想不出，除了因為爭寵行事出格以外，容妃還會因為何事，惹了太妃娘娘厭惡。
“容妃楊氏，并不是宮女出身。”蘇姨娘接下來的話，解答了謝清珩的困惑：“三年前，夏末秋初，今上微服私訪，從民間把楊氏帶了回宮。之所以對外說她是宮女，不過是為了掩蓋今上出宮獵艷的風流韻事罷了。”
“夏末秋初……”謝清珩搜了記憶后，表情立即變得古怪起來：“那不是，剛好就是在敘州地動，玉溪洪災之后？”
蘇姨娘點頭，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道：“沒錯，就是那個時候。”
她說的平靜，聲音都未曾起伏一下，毫不顧及這樣的回答會給謝清珩內心造成多大的沖擊。
所以說，在朝廷忙著賑災，謝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忙著組織貴族女眷們義捐的時候，今上他……他出宮找女人去了？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若不是是從蘇姨娘嘴巴里吐出來的，謝清珩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她瞪大了一雙杏眼，久久沒能回過神來。頂著一張方正端肅，正直威嚴面孔的今上，竟然能干出這么不靠譜的事情。
也難怪太妃娘娘不待見容妃了。
掰扯明白這之間的因果關系后，謝清珩還是沒懂，蘇姨娘為何要同她講起這些宮中秘事。
“姨娘為何要與我說這個？”
蘇姨娘望著她，眸中浮出一抹憂色：“楊氏女還有個身份，是寧國公寧威的外甥女。”
容妃的母親是寧國公的庶妹，因不得寵在二十多年前被嫁給榮城的一個姓楊的勛貴家做填房。那姓楊的勛貴是個喜新厭舊之人，時間一久，只給楊家生出一個女兒的容妃之母就被下堂了。
母女二人不得已，踏上了回京尋親的路。寧國公府收留了這母女二人，但大概是覺得丟人，從未在外提起過這一門親戚。也正是因此，盡管楊氏已成為了容妃，也鮮少有人知道這一層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