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杜萬成是坐著一部漂亮的跑車從外地趕過來的,帶著他的司機、私人助理和經紀人準時到來。
他簡直就是活脫的奢侈品人體衣架子,全身上下,目前國際上最響亮的國際奢侈品,基本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
張海飛其實很少關注電視電影,因此他并沒有見過杜萬成真人。但是一見到他,張海飛便感覺自己的靈魂受到了欺騙。
杜萬成完全不像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文質彬彬,有著文藝范的人,他更像是一位成功的投機者。
可他對杜萬成的驚人成功,還是非常欽佩的,因此張海飛還是很克制,也顯得非常禮貌。
張海飛想:成功女神,如果有這位女神的話,她一定是眾神中最玩世不恭,最淫蕩無恥的女神。這位女神現在就在這位看似謙恭、實則倨傲的杜萬成的腳跟邊徘徊著,保護著他。
這完全把張海飛鎮住了。因為他自己也想賣身于這位淫蕩無恥的成功女神,只要女神愿意的話。
不過,無論杜萬成穿上阿瑪泥的西服,披上波波利的風衣,系上吉尼亞的領帶,蹬著等西路的皮鞋,梳著最光鮮個性的發型,還是可以一眼看出他的屌絲形象。
他表情太夸張了,他的風度舉止和牢騷抱怨,都不對勁,他還沒有學會如何做一個“成功人士”。
他懷著嫉妒和怨憤。顯然,任何真正的成功人士都不會讓這種情緒,在他們的舉止中公然流露,這種做法為他們所不齒。他們最大的特點就是淡定!
可憐的杜萬成,因為受到了太多的冷眼,所以處處留神,有點像一條落水的喪家犬。
他實際上是很有才能的,他全憑他的才能讓他的小說搬上銀幕,擠到了公眾的最前面,一時成為最熱門話題。
他實際上抓住了觀眾,至少緊緊的抓住了一部分觀眾。而其他人,更多的是給他猛烈的抨擊。
他以為遭投資人也好,評論家也好,唾棄的日子遲早會過去。然而,這種日子沒有結束,似乎永遠不會結束。
在京城評論圈當中,這些人是多么欣賞自己給他的種種攻擊,而他又是多么痛恨他們。
但是杜萬成并不是一無是處,他也有討人喜歡的地方。
他看似裝腔作勢,實際上相處下來才會發現,他不愛擺架子,他對自己不報不切實際的幻想。
張海飛想要知道的事情,他說得有理有據,又簡明扼要。他當然知道杜萬成請他來到鄉下是有求于他,因此他像—個狡猾老練的商人,態度冷靜,而又從容大方。
“賺錢,”杜萬成說,“賺錢是人的天性,更是一個男人的本能。不論你干什么都是為賺錢。不論你弄什么把戲,也是為錢。”在私人場合,大家不必說冠冕堂皇的話。
“錢可不好賺啊,得找到合適的門道。”張海飛感慨說。
“啊,當然呀,你首先得摸著這個門道。其實摸著門道,賺錢是很容易的事情。”杜萬成說。
“但是除了寫小說,還有更好的賺錢門道嗎?”張海飛問道。
“啊,大概沒有了。在我看來,寫小說和拍電影就是好的門道。這是真正的無中生有啊。”杜萬成道。
“你以為,你必定要成為一個成功的導演么?”黃思瑤插話問道。
杜萬成轉頭向黃思瑤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這個嘛,不太好說。我的電影里,很多人看不到我的思想,看不到一些深層次的東西。評論家不喜歡,但有些觀眾還是買賬。”
杜萬成的眼神遲鈍而閃爍。在黃思瑤看來,杜萬成這些話當然是辯解,這似乎由他最近一系列失敗堆積而成。
而同時,他又像一個孤零可憐的小孩子。在某種意義上,他是個被社會唾棄的人,但是他卻象一只遍體鱗傷的動物,竭力掙扎地生活著。
“總之,在你這樣年紀已有這種成就,是令人欽佩的。”張海飛沉思著說。
“我今年三十歲了。”杜萬成一邊銳敏地說,一邊笑著,這笑有些得意,而又略帶苦澀。
“你還是一個人么?”黃思瑤問道。
“你問的是什么意思?你問我是不是單身對吧?我有個女友,她是個小明星,但是她什么都不太會。沒辦法,我到了結婚的年紀,我得結婚了。”
黃思瑤笑著說:“結婚有這么難受嗎?”
杜萬成望著黃思瑤:“是的,黃夫人,還真挺糾結一事兒。很想找個人結婚,但是又很擔心,所有對于結婚對象倒是非常謹慎。”
張海飛說:“你年輕有為,可以娶一個當紅明星。”
杜萬成笑了起來:“不,娛樂圈里面的是絕對不會找的,太假,太不真實。真的,銀幕上的人和現實中的人是兩碼事。我敢打賭,很多女明星都不如現實中的女孩子來得更有魅力!”
這個年輕有為而又非常沮喪的杜萬成,使黃思瑤感覺很奇怪。
有人傳聞他已經有相當高的收入,是華人娛樂圈最成功的年輕人之一,上了福布司排行榜。
不過,也要看怎么定義成功了,他這點錢恐怕買了張海飛在深圳的幾棟農民房后,還得補錢,那還是二零一二年的房價。
其實,這個杜萬成有時候還是很帥氣的,當他向地下或向旁邊注視時,光線照在他的臉上,有著一種沉靜的美。
杜萬成的出生并不顯赫,聽說來自中西部一個鄉村,有人說他家是賣米線的,有人說他家就是務農的。就因為這一點,在他剛出道的時候,居然遭到無盡的嘲諷。
他認真起來的時候,眼睛渾圓,眉頭緊皺,嘴部緊閉。那種暫時的、不經意顯露出來的鎮靜,是一種幾代人飽經風霜遺留下來的,是一種很古老、似乎對命運默認的東西。
黃思瑤突然對這個浮夸、但又真實、可憐的年輕人憐惜起來。她的憐惜里既有同情,卻同時還帶著那么一些厭惡。
不過這種同情差不多就是愛情了。女人的愛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而奇怪。
張愛玲一針見血地說:女人口中所謂的愛,就是被愛。多數時候,這句話是對的。
可是女人的愛并不完全是這樣,女人的愛并沒有這么卑微。相反,很多時候,她們明白什么人是她們應該去愛的人。
這個受人排擠、受人唾棄的人,人們說他淺薄無聊。
杜萬成立刻知道黃思瑤對他有了一種好感。女人有第六感,而男人在愛情方面同樣敏感,只是在大多數時候,他們假裝麻木罷了。
他用他那渾圓而又帶著閃爍的眼睛,不經意地望著她。他打量著她,打量著她對于他的好感的深淺。
他和那些出生較好的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或多或少有一絲不安。可是很多出生較好的女子,為他顛倒,為他瘋狂!
杜萬成分明知道他和張海飛的關系如何。他們倆本是不同的雄性動物,原應互相張牙舞爪的,而因情境所迫,便不得不掛著一副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