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李光接著說:“我感覺我真不適合結婚。那么,我這種不婚主義者就應該像和尚似的四大皆空?這太無理,太殘忍了,兄弟,我有我必要的生活。我有時也需要女人。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誰要發什么道德風化的議論,我都不睬。如果有個女人,象個箱子似的帶著我的名字,到處亂跑,我定要覺得羞恥的。”
因為和張麗聊一個黃段子的事,這兩個人自抱著怨恨。
“李光,你這想法有點意思。”唐河又插話進來說,“情愛真的可以認為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談話!不過談話是把說出來,而情愛卻是做出來。我覺得這個觀點有點意思。我認為我們既然可以和女孩子交換心靈的感受,也盡可以和她們交換身體的感覺和情緒。情愛可以說是男女間身體的正常的談話。同樣的道理,假如你和一個女孩子沒有共通語言,你就不應該和她睡覺。但你們若是有了共同的語言……
“你如果和一個女人有了共同語言,你就應該和他深入發展,”梅李光說,“和她深入發展,這是必須的,而且是一種起碼的道德。就像你有興趣和人談話時,你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談個痛快。你不會裝模作樣地說道一半不說了,這樣你只會招人煩。你只會把你想說的全說了。和女人深入發展也是一樣。”
“不,”韓夢平說,“這話不對。拿你自己來說,李光,你耗費了一半的精力在女人身上,沒錯吧?你雖然才思敏捷,但從來沒有真正干你想干的事。你太多的心思用在了這一方面。”
“也許是這樣。不過,夢平兄,不管你是否結婚,你這方面的事做得太少了。你可以保持你心靈的純潔和正直,但是它正在干枯。在我看來,你那純潔的心靈正在變得像琴弓一樣干巴巴的。你簡直就是用高談闊論淹沒了它。”
唐河不禁爆發出一陣大笑。
“加油啊,你們這兩個思想家!”唐河說,“看我,我并不干什么高尚純潔的腦力勞動,我只草草記下一些想法。而我既不結婚,也不追逐女人。我覺得李光是對的,如果他想去追女孩子,他盡可以不要追得那么勤。但是我絕不會禁止他去追。至于德平,你有對財產的直覺,你想要成功,所以捷徑自然很適合你。我直覺感到,德平會成為華人文壇一顆耀眼的新星!至于我呢,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個信口胡說的人。你是什么看法,海飛?你認為情愛是幫助一個男人在世上成功的推進劑嗎?”
在這種時候,張海飛是不太說話的。他向來不是一個雄辯的人。他的思想實在不夠活躍,不足以滔滔不絕,他太困惑而且太情緒化了。現在他臉紅起來,看上去很不安。
“嗯,”張海飛說,“我自己已經喪失戰斗能力了,所以我在這個問題上真的沒啥好說的。”
“完全不是這樣的,兄弟,”唐河說道,“你的靈魂絕對沒有喪失任何戰斗力。你有健全完好的精神生活。讓我們聽聽你的看法吧。”
張海飛支支吾吾,道:“我覺得我沒有什么想法。我想,男大當婚很代表我的想法。雖然,在相愛的男女之間,情愛是一件重要的事,這是當然。”
“是怎樣重要的事呢?”唐河追問道。
“啊!那可以使人更親密。”張海飛說話的時候,就好像女人在談這種話題一樣不安和害羞。
“好,李光和我都相信情愛是一種交流,就像說話一樣。要是一個女人和我開始融洽的談話,心靈相同,自然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就會把這種談話同她到床上去完成。不幸的是,沒有女人跟我開始過這種特別的談話,所以我只好自己上床。當然,這也沒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希望這樣。無論如何,我沒有什么科幻寫作會被干擾,也沒有什么不朽的著作要寫。我只是個躲進軍隊求清凈的普通人罷了。”
房子里安靜下來了。四個男子喝著雞尾酒,那是他們在國外習慣的方式。
黃思瑤坐在那兒,玩著刺繡,這是她新近愛上的打發時間的方式。她坐在那兒,她必須一聲不響地坐在那兒。她得像只安靜的貓一樣,安靜地坐著,不去干擾這些高智商的青年才俊,無限雄辯的思維。
但是她一定得坐在那兒。沒有她,他們的談話便沒有這么起勁。他們的想法便不會這樣自由地涌現。
思瑤不在的時候,張海飛便會焦躁不安。他的怯懦會來得快得多,談話也就無法進行下去。
唐河表現最為出色,因為黃思瑤的在場,他更有靈感。黃思瑤不太喜歡韓德平,她她覺得他在心智上很自私。至于梅李光,她雖然喜歡他的某些方面,但他看起來有些不討人喜歡,他過于隨意,沒什么章法。盡管他寫著科幻,望著蒼穹,卻沒有什么章法。
多少個晚上,黃思瑤坐在這里聽著這四個男人的表白!他們,還有一兩個別的人!他們看來從未探討出個什么名堂來,這沒有讓她覺得深深困擾。
她喜歡聽他們說,特別是唐河在的時候,那是一種樂趣。這些男人們不會牽你手,不會吻你,不會和你進行身體的接觸,但他們卻向你展示他們內心毫不掩飾的內心想法。這真是很有趣,然而他們的心思又是多么的冷酷!
有時她也會有點惱怒:她現在愛著杜萬成,然而他們在說到杜萬成的時候,卻把所有的鄙夷整齊劃一地傾瀉到他身上,他是他們眼中的鄉下暴發戶,最沒有文化、最糟糕的俗人。
黃思瑤很喜歡這種精神生活,并從中得到極大的快樂。但是她同時認為,這些所謂的高雅生活被說得有些過度了。她喜歡待在那兒,喜歡和這些老朋友在煙草的煙霧之中,眩暈的酒精之中度過的精彩夜晚——她私下里這么稱呼這些夜晚。
她覺得很有趣,而且很自豪,沒有她默默的出席,他們甚至連談話都不能進行。她十分尊重思想,而這些人,至少是試圖誠實地思考。但無論如何,總有那么一個秘密,不能被道破。他們都好像在影射某件事情,但這是什么事情,她死活也說不清楚。這是杜萬成也沒有澄清的事情。
但是這時候杜萬成仍然低沉,并沒有做任何事情,他只想消磨時光。別人怎么竭力對待他,他就怎么對人。他確實是離群索居的,張海飛的老朋友們因此而反對他。
張海飛和他的朋友們不是離群索居的;他們或多或少致力于拯救人類的靈魂,甚至想教育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