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南野暗中陪同慶王去燕北開始,他那邊每天都會有消息傳回來,京城每天也會有消息送過去。
近一個月了,從未間斷。
但就在這幾天,宋夕元已經近三天沒有收到顧南野的消息了。
燕北失聯了。
曲慕歌漸漸挺直了肩背,臉上的神情也變的嚴肅。
她靜靜的望著宋夕元,等著他說話。
宋夕元在她的視線下,喉頭不由自主的滾動了一下,他手尖一顫,久違的生出驚張的感覺。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迅速的清醒過來。
太玄公主早已不是躲在顧府中的孤女,她進宮日久,又涉政數月,周身已有了不同與一般姑娘家的逼人氣勢。
“回殿下,侯爺已與京城失去聯系有三日了。不過殿下勿憂,這些情況,侯爺早有推演。”
曲慕歌的手在袖中捏緊了,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問道:“侯爺如何推演的?”
宋夕元轉身走向門口,叮囑環環看好門外,再關上門窗,靠近曲慕歌身前,低聲的復述起最近一次顧南野的來信。
曲慕歌聽到一半,已震驚的站了起來。
但她原地轉了兩步,又坐回去,對宋夕元道:“你繼續說。”
宋夕元簡要的將顧南野的安排說完后,望著曲慕歌,說:“侯爺說,若是他失聯了,就讓我將這些話都告訴給你,命我們都聽您的吩咐行事。”
曲慕歌側坐在椅子上,握著椅柄,面上浮現出怒色。
顧南野在下一盤好大的棋!
而且還是把他自己置于非常危險境地的一盤棋!
更可惡的是,他獨自繪好了棋譜,根本不同她商量!
宋夕元小心的看著她的神色,試探喊道:“殿下……”
曲慕歌閉上眼睛,無奈道:“我知道了,我會按照侯爺的計劃行事……”
五月十九日,太平二年,夏至日。
西嶺軍八百里加急軍報送到京城。
這封加急軍報呈的不是戰事,而是一份訃告。
慶王的車駕在燕山遇泥石流,一行三十人,無一生還。
太后聽聞訃告,當場就暈厥了過去。
后宮眾嬪妃和公主們都趕到慈寧宮,在太后床前哭成了一團。
曲慕歌也趕了過來,安排太醫給太后扎針,指揮著慌亂的宮女們給太后順氣。
喻太后悠悠轉醒時,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跪著的眾人間的曲慕歌。
她喘著氣坐起身,直勾勾的望著曲慕歌說:“你過來。”
曲慕歌以為太后有話要跟她說,連忙走到床邊,俯身過去。
喻太后一個巴掌扇到了曲慕歌的臉上,聲音響徹殿宇,嚇的屋里的妃嬪都不敢哭了。
曲慕歌完全懵了,伸手擦拭了一下痛的發麻的嘴角,手指上沾滿了血。
“皇祖母?”曲慕歌的耳朵嗡嗡響,自己說話時都有些聽不清。
喻太后表情猙獰,完全不像個剛剛昏厥了的老人,吼道:“都是因為你!你這個喪門星,哀家是絕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曲慕歌從床邊站起來,遠離了幾步。
她冷靜的拿手絹壓著流血的嘴角,垂眸看著屋里的妃嬪們,冷聲道:“都出去。”
安美人最先拉著李慕錦和李慕妍退了出去,熙嬪、小向嬪也緊隨其后,只有太后器重的褚良人、王良人還猶豫的留在屋里。
曲慕歌眉頭微皺,瞥向她們,道:“滾。”
兩人肩頭一聳,偷看向喻太后。
但喻太后又怒又悲,完全沒管這兩人,她們只好趕緊起身退了出去。
環環端來茶水給曲慕歌漱口,端著滿是血水的杯子走出去,正要關門讓太玄和喻太后密談,雍帝卻來了。
雍帝先是看到茶杯中的血,又看到曲慕歌臉上的印子,略帶責備的對喻太后說:“母后,顯兒出了這樣的意外,誰都沒想到,您又何必拿歌兒撒氣?”
喻太后聽到雍帝的聲音,更為激動,她扶著床頭指著雍帝說道:“你還有臉來見哀家!你故意把顯兒送去燕北這個虎狼之地,就是為了借燕北王的手除掉他,現在你如意了?還敢到哀家面前來惺惺作態?雍帝我告訴你,你得意早了!你的皇位是哀家給你的,哀家能讓你坐上去,也能讓你跌下來!”
“太后!”雍帝痛心疾首道:“朕知道你悲傷過度,但你也不能如此口不擇言!顯兒是朕的兒子,虎毒不食子,朕又怎么會無緣無故的送他去死?”
喻太后冷笑道:“到了這個地步,顯兒都死了,你還在裝!你真是會裝啊,裝了二十年懦弱無能,將哀家和朝臣們哄的團團轉,原來你什么都知道了!”
雍帝的眼眶微紅,李佑顯的訃告讓他也深受打擊,但聽聞慈寧宮出事了,他還是強撐著身體過來了,沒想到就被喻太后這樣一頓罵。
曲慕歌看不下去了,原打算給喻太后留幾分余地的,跟她兩人私下密談的,但現在她覺得有必要讓雍帝也知道了。
她對雍帝道:“父皇,兒臣有一要事相稟。”
雍帝心情略煩躁的說:“有什么事,以后再說。”
曲慕歌答道:“是急的不能再急的要事。”
雍帝不解的看向她。
曲慕歌沒有看他,而是望著喻太后,說:“皇祖母,您這回可冤枉我父皇了,他的確不知道慶王的真實身份,更不可能是有意加害慶王。”
一句話將雍帝和喻太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雍帝聲音微顫,問:“太玄,此話何意?!”
曲慕歌回身對雍帝說:“您當太后娘娘為什么如此偏愛慶王?只因慶王是她貼身宮女所生的皇長子?您被娘娘騙了,慶王是太后娘娘的親孫子,是先太子的遺腹子。他不是您的兒子,是您的侄子!太后娘娘以為您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不肯立慶王為儲君,還故意讓他去燕北送死。”
雍帝臉色漸漸浮出青色,像是被氣堵到嗓子眼了呼不出一樣,氣得不行。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話問太后:“當真?”
慶王的死讓喻太后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她帶著哭意笑著說:“當然是真的!不然哀家怎么會容忍你這樣的廢物坐在皇位上二十年!這龍椅是哀家兒子的!哀家一直盼著顯兒長大,盼著他順理成章的登基,坐上他父親沒來得及坐上的皇位!可你怎么就這么多事呢?立憲改制?公主輔政?你們別癡心妄想了,哀家就不該心思手軟,早該廢了你這個庸帝!”
“呼啦啦”一陣碎響,桌子被雍帝掀翻了。
喻太后一點也不怕,得意的看著雍帝說:“你生氣啦?你生氣又能把哀家怎么樣?你想殺了我嗎?動手吧,只要你動手,你就是遺臭萬年的那個弒父、弒師、弒妻、弒兄、弒子,如今又弒母的暴君!哀家要讓你被人罵千萬年,讓你死后被人挫骨揚灰!這是你的報應,是你殺我兒子的報應!”
一口鮮血從雍帝口中噴出,他含著鮮血痛苦道:“朕沒有……不是朕……”
話未說完,他已搖晃的要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