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枝飛

第四十章 有我,你便不是一個人

悅兒去過了戲園子,昨日去茶樓里聽書,還是往日林府里的下人們說過的。常有婆子們繪聲繪色的聚在一起,講那些聽自家男人在茶樓里聽來的書。

悅兒想著那定是個充滿傳奇,滿是故事的地方。有了昨日帶丫頭們去鬧騰的一下午,今日便在次日七少爺問她時,她歡快的說著:“我想去茶樓,昨日聽到過了晚飯才回來。”

“好”那今日就去聽書。

悅兒戴了帷帽出來,七少爺便也沒遮面。兩人今日出來的早,還沒到茶樓就下了車。悅兒不想被七少爺牽著手,他卻握緊了她的手道:“你沒出來過幾次,萬一被人擠散了,出了事怎么辦?”

自己也出去過,哪至于就走丟了呢。可誰讓人家是主子呢,他說怎樣就怎樣吧,就當做他是真心怕她走丟,而不是借機占她便宜。

一路上好多鋪子七少爺都帶悅兒進去,一會兒問她:“星兒,這里的胭脂水粉據說不錯,你要不要選些?”

然后也不管人家說要還是不要,他都說:“我給你選吧。”

他所說的選,就是他覺得差不多的,就這個這個,那個那個,都往車上送就是了。

悅兒嘀咕著:“50兩銀子哪夠這般用的,再說我也沒要啊。”

這時七少爺卻又讓首飾鋪子的伙計拿來最新式樣的頭面,已經憑他自己的喜好包起來要帶走了。

悅兒又不滿了,忙不迭的阻攔著:“自家就有首飾鋪子,做什么把錢與別人賺了去?”

這時小川兒笑呵呵的上前道:“小姐,今日走的全是自家鋪子。主子是要帶小姐來看看鋪面,有什么改進的吩咐掌柜就是了。”

“那我是不是還能把這些東西放回去,我用不了這么多呀。”

小川兒可沒敢答應,七少爺則是牽起她的手就走:“你做為東家都不肯用自家鋪子里的貨,你說別人還怎么放心用。”

很有眼力價的掌柜立刻就在鋪子里宣傳著:“看著沒有,我們東家用的都是鋪子里的貨,當真是貨真價實,款式最新。”

七少爺回頭贊許的看了掌柜一眼,悄悄示意小川兒“這個掌柜,賞。”

到了茶樓里,小川兒自是給主子們安排了樓上的雅間,就是聽書不那么近,缺了些氣氛。

悅兒一直守在朝向一樓的圍欄邊兒,不吃不喝全神貫注聽著那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講著。

突然聽身后一人道:“七少爺也有這個興致,竟然來聽書?”

悅兒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就見一個面目看著讓人很不舒服的男人,臉型瘦削,面色暗黃。而且正在跟七少爺說話,眼神卻是陰惻惻的望著她。

悅兒取下帷帽后一直遮著面紗,眉眼都上了精致的妝,就算是再熟悉的人,憑這一雙眼睛也未必認得出她來。

被那人盯的有些不舒服,便想要轉過頭來繼續聽書,可這時那人身后的一道身影卻是讓她的心猛的跳了兩下。這咚咚的簡直是撞著胸口,想要跳出來一般。

七少爺則是斜睨著那人,嘴角牽起一抹不屑來:“本少爺當是哪里來的野狗亂吠,原來是晉王府的瘋狗。”

一聽晉王府這三個字,悅兒便壓下了心頭的沖動,硬生生的掉轉頭聽書去了。

七少爺一眼沒看向她,卻在這時看向那被他罵做瘋狗之人的身后,輕笑一聲:“想不到關中謝家之人,竟然投靠了晉王府!”

那人便躬身一揖:“在下謝晏之見過七少爺,不過七少爺卻是錯了,在下不代表關中謝家,只是個被逐出家門的不肖子孫罷了。”

這話到讓七少爺對他刮目相看,便沒再理睬他,而是起身上前一手牽著悅兒的手,一手攬住她的腰俯身柔聲問道:“星兒,可是餓了?”

悅兒僵著身子點了點頭,在七少爺帶她轉身的時候,她沒看向謝晏之一眼。

直到出門上了馬車,她才掙脫七少爺的懷抱,淚刷的一下就涌出眼眶,便那么無聲的縮在軟墊子里。

七少爺一手支在自個兒腿上,一手手肘支在小幾上,空握著拳,手背抵在唇上,眼神復雜的看著悅兒,良久后才輕聲道:“謝晏之委身于晉王府,應當是想借力對抗鄭侍郎,無非是為了王靜姝。你也不要多想,謝家之人定不會參與你與吳家的事。”

悅兒沒說話,她心里很復雜,說不明白是什么心情,只是想哭。覺得一切好沒意思,不是成功與失敗可以解釋得清的。這一刻她除了哭,別的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想聽,更是什么都不能去想。

那她哭什么呢?也許是一種祭奠,祭奠自己一段希望的死亡。

便是如此罷,她什么希望都沒有了,心里再沒有動力,為了某人某事去努力。

還剩下什么呢?從生到死的一路蕭瑟,除此之外她還能有什么?她沒有一個家,沒有一個血脈至親,沒有一個她惦念也惦念她的親人。她是秋天的一片葉子,被風吹落,就那樣在風里飄啊飄啊,最終落在地上,然而已經不知道離那棵生她養她的樹有多遠,便在陌生的土里漸漸腐爛,最終化為泥土的一部分。為旁人孕育了生機,自己卻付出了死亡的代價。

七少爺把隔在兩人之間的小幾拿走,便一把攬過她抱進懷里:“我曉得,曉得你沒有了期望,不知道自己將要做什么。不必想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可以活的很歡喜,無所顧忌,一切有我。”

她哭著靠在他胸口,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裳,直到衣裳下的皮膚也冰涼一片。她哭著低喃:“我什么都沒有了,沒有親人,沒有家,沒有人在乎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在乎誰。天地這么大,我卻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

他說:“我會給你所有,也會是你的所有,你有我便不是一個人。”

她還哭著,可是哭聲越來越小,最后便是窩在他懷里睡了過去。到家時他也沒動,就讓車候在家門口,她還在他懷里沉沉的睡著。小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就像是害怕一松手,她便再也抓不住他,而也將一無所有一樣。

可醒來時,她卻依然還是那么若無其事,就像不曾哭過,也不曾聽他說過什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