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道:“她是不是和你說了什么,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景瑜反問道:“你替我在她面前求情?”
琳瑯搖頭似鼓,道:“姐姐寧愿聽她的?”
景瑜冷靜片刻,知道蕙嬪的話也未可盡信,但琳瑯也讓她有點凌亂,便道:“往后再說吧。”
琳瑯見她要走,再度上前去拉扯,道:“姐姐到底為何救榛兒?她不僅被安嬪指使迷惑皇上,還毒害我腹中皇子,你就沒想過我?”
誰知景瑜還沒來得及說話,郭貴人突然一把將她拽到一邊去。
琳瑯見是她,瞪大了眼睛,道:“關你什么事!”
郭貴人道:“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關我的事,但就是不想看景瑜受欺負。”
景瑜其實不解,郭貴人先前與她并不熟識,但不知緣何幾次三番冒出來向她拋橄欖枝。
她心下領會,但畢竟對她不甚了解,于是上前道:“謝謝妹妹,不過這終究是我與衛貴人之間的事,我會跟她說清楚。”
見景瑜似是不想讓她插手,郭貴人便也不再言語。
景瑜走向琳瑯跟前,道:“你我祖父、阿瑪有官職在身,雖不及貴家小姐,但也算衣食無憂,自不知道榛兒和她娘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是怎樣一番滋味。”
琳瑯順著她的話,想到榛兒是參領海家的家奴之女。
“參領海家家底殷實,對她們也算不薄,談不上清苦。”她道。
“那只是表面。”景瑜道:“實際是她母親被海參領霸占多年,受盡凌辱,她父親忍氣吞聲,酗酒澆愁。天生患有腿疾的弟弟,好不容易說成親事,接下來的聘禮銀子,修繕新房都落在她的身上。偏在那時,她父親又開始嗜賭如命,欠下大筆的賭債。那次她寧愿舍命為太皇太后試藥,就為了獲得豐厚的賞銀。”
琳瑯起初尖利的眼神便的緩和些,靜默聽她說。
“她當時哭著來找我,說以為皇上會賞她錢,御賜如意不能買賣,她只能看著弟弟的親事再次告吹。我湊了筆銀子替她辦了弟弟的姻親,但還是因為缺錢,她的父親被追債的人活活打死。”
“自那之后,她就把父親的死全都歸結到她自己頭上。”景瑜道:“直到現在,她的大部分分祿銀子,也是托人送去接濟她母親和弟弟。”
她接過月瑤手中的寶盒,道:“這就是她以性命之險換來的如意,現是能救她一命的唯一希望。”
琳瑯道:“即便如此,她也沒有理由去禍害別人!”
“她是不該妄圖害你腹中孩子,但所幸事情被你揭發,未能釀成大禍,我幫她洗脫的,只是本不該屬于她的罪責,”她道:“也只幫她這一次。”
衛氏見她決心已定,知道再攔也是無功,看著她往乾清宮去了,心情一落千丈,面色烏云,回到屋里就摔了茶碗。
秋月抖抖縮縮收了碎瓷,小心的道:“小主您有蕙嬪娘娘撐腰,又有皇子傍身,珍貴人就算出來,也難以與您抗衡!”
琳瑯睨了她一眼,道:“你以為我會因為榛兒生這么大的氣?我氣的是景瑜明面上與我情同姐妹,私下里,沒一次是站在我這邊的!”
康熙睹物憶事,開恩宣召榛兒搬回永壽宮。
安嬪既已死,琳瑯早該搬回永壽宮,但如今因榛兒也要回去,逗留了兩日。
本調整了心態,對榛兒有了些許憐憫同情,只是見著她的面,又不自覺的起了幾分敵意。
兩宮好巧不巧一日回遷,宮人進進出出搬東西,琳瑯不時上前指揮,榛兒刻意躲在不起眼的一角,避開琳瑯的視線。
衛氏睥睨榛兒的舉動,看出她多少對自己懼怕,反而寬心些。
這晚,景瑜過來看看。
“東偏殿的布置格局是比西邊講究。”她道。
“貴妃娘娘諒念我懷有身孕叫移居東偏殿,其實我住西邊也挺習慣的,無非在一個宮里,娘娘既然吩咐了,也不好推拒。”琳瑯道。
上次秀女初入宮分派住處,是由蕙嬪安排好之后佟佳氏過目再稍作調整。移居這樣的小事,自也應是蕙嬪做主。不過無論是誰,琳瑯特意拿出來說說,便是著意撇開與蕙嬪關系緊密罷了。
“姐姐忙著榛兒的事,還有時間過來我這里。”琳瑯話里帶刺兒,看樣氣還未消,再繼續下去恐又要鬧得不歡而散,景瑜便打算告退,卻聽山茶來報,說珍貴人到。
衛氏本不想見,又怕傳出去叫人說她計較,便讓進來。
“見過姐姐。”榛兒強擠出不自然的笑來,道。
同住一宮,面子上的來往須要顧及,且她住后進院兒偏殿,理應先來和衛氏打個照面。本來下午已忙得差不多,卻畏懼琳瑯對她冷若冰霜的架勢,遲遲沒動身,聽說景瑜來了,這才忙不迭過來。
琳瑯甩了個似笑非笑的臉色,道:“只剩下些收拾灑掃的活兒,這幾日慢慢做倒不急。”掃她一眼,道:“妹妹從冷宮來,缺三少四的,怕是得忙陣子吧?”
榛兒臉色抽搐,道:“宮里原本備得齊全,妹妹平日用度簡單,也差不多了。”
景瑜道:“妹妹從前舊物、雜物都不舍得扔,如今也別留著了,用不到不說,雜亂又占地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罷了。”
榛兒點頭應著。
再看琳瑯的反應,面色冷淡,不予置否,笑笑,道:“姐姐這話真叫人不敢茍同!打比方就如板上釘釘子,你砸上去了再拔下來,洞孔還活生生存留呢,哪能說沒有就沒有了?”
“釘子往好了用是堅不可拆,非要拔了去就會留下傷口,怎么想都隨妹妹心意。”她本有告退的心思,便道:“今日妹妹都累了,就不多攪擾了,早些歇息,改日再敘吧。”
榛兒一瞧她要走,也急了,忙著起身道:“妹妹也告退了,姐姐早些休息!”
琳瑯冷眼瞧著她倆一前一后出了殿門,冷冷的道:“救她出來,早晚你會后悔!”
榛兒沒了安嬪的庇護,更不會再有康熙的垂顧,自搬回永壽宮,也算如景瑜所料,老實安分的緊,除了偶爾做些針線活兒送來星輝閣,再與她說會子話,也不做久留,平日更是基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至于琳瑯那邊,躲都來不及,更是很少走動。
這日繡了條帕子送過來,景瑜瞧著是仿繡名家王谷祥的玉蘭圖,用的蘇繡的手法,運針精巧,走線流暢,折枝處更是運用了不少長短針的技法,十分仿真,遠點瞧瞧,仿佛兩枝玉蘭躍然絲緞之上。
“妹妹送來幾條帕子了?光是梅花就有臘梅、玉梅、綠梅,上回是繡了魚戲蓮荷,這次又是玉蘭,快湊齊百花會了。”景瑜道。
“姐姐用不過來也可拿來饋贈,賞給下人也是好的,莫要嫌棄才是。”榛兒道:“只這條,姐姐留用方好,姐姐你看,”她扦過帕子一角,指點她看,輕聲附耳對她道:“這是上好的龍絹,輾轉才托人在宮外得來的,姐姐這方帕子,在后宮是獨一份。”
“其實宮里現有的素綾、廣綾都不錯,何必為了一方帕子輾轉越矩,若被發現又要惹麻煩。”景瑜道。
榛兒含笑不語,面上卻是顯出似有心事之色。
兩人正欣賞這方繡的靈動聲色的玉蘭帕子,忽聞外面一陣喧鬧,跟著一眾侍衛沖進來,為首的是隆科多,打了個揖,道:“奉貴妃娘娘懿旨搜宮,小主稍安勿躁。”
跟著的一眾人已經火速往里間去,眼尖的副將注意到景瑜手中的帕子,便喚佟大人來看。
隆科多上前拿過帕子,難以置信的望著她,眼睛里滿是復雜。
“對不住了,”隆科多道:“臣要拿它回去復命。”說之前一瞬猶豫,但當這么多人的面,根本不可能包庇,說罷,朔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