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一一五章 真龍天子

“小王爺,還要看否?”東方風玨難得的調笑著問向楚瑾。

楚瑾早在見到龍頭的那一瞬間就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了,手指向東方風玨的胎痕說不出話來。

東方風玨慢慢的又將袍子穿戴整齊了,拾起桌上那張只有楚瑾看過了紙條,撇了一眼后又扔回桌上,端起茶盞斂了眉眼喝了半盞。

而慕輕寒和秦衍自始至終也沒去看那字條上寫的什么,好奇這種東西似乎在他二人身上根本不存在一般。

楚瑾坐立不寧的瞧著三個人的鎮定,氣呼呼的。

三人又喝了一回茶,東方風玨先動手將桌上的茶盞挪了挪地方,空出大半個桌面才說道,“如今鹿北平定,鳳凰城有兩位老爺子和公子涼堅守,我們暫時無需憂慮;如今,此處的三國之戰總要有個結果,秦將軍怎么看?”

秦衍將手上的茶盞放在桌子中央,眼睛盯向桌面的一處道,“東楚有五萬兵馬困于此處,不能舍棄!”抬眼看了兩人一回又道:“秦衍無能,但棲霞關自古就是東楚領地,一寸也不能丟!”

慕輕寒將手上的戒指取下來精準的拋在茶盞旁邊,一大一小十分鮮明,“從長計議!”

一時間誰也不說話,楚瑾似是未曾聽懂,眼睛在茶盞和戒指間來來回回幾次便忍不住了,“我說,那是打還是不打呢?”

沒人回答。

三人又都一至的往門口看去。

楚瑾順著三人的目光也看過去時,立時便聽見了敲門聲響起。

“少主醒了!”五九只說了幾個字便退開了去。

屋內的三人不同程度的放下懸著的心。

慕輕寒起身拉開房門走出去時,秦衍心里就冒起了怒意,那股莫名的不舒服卻是在見到他攬著玉染晴離去時自動消失了。

東方風玨眼里一閃而過的失落隱藏得極快,楚瑾看得似懂非懂。

秦衍從房內出來直直的往樓下就走,還未等到得大堂,蔣淘小跑著上來。

“將軍,南詔來攻。”

東方風玨和楚瑾一同從樓上下來,和秦衍同出清觴酒莊上馬南去。

慕輕寒矮身在床邊上坐下來,看著將自已完全蒙在被子中的未央,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仍是開口柔聲安慰道:“你不想說便不說,我慕家和別家不同,再不怕這樣的事。”隔了一會仍不見未央露出頭來,好笑的扯了扯被子又說道,“只是你也不必把自已折騰得這么弱,委屈了孩子。”

未央慢慢的將兩只眼睛從被子里露出來,囁嚅著說道,“是他不乖折騰我。”語氣竟是十二分的委屈,眼中的淚便如珠子斷線一般滾將出來。

慕輕寒自小便十分寵她,她又頑劣得緊,幾時見過她這般模樣,就連中毒生死徘徊時、和南宮胤退婚時也未見她落一滴淚,不由得心疼。往前又挪了一挪身子,用手去擦她的淚,眼框也紅了。

玉染晴端了藥湯進來時就瞧見這樣一幅畫面,不由得也心疼起未央。

花露蹦跳著端進來一碟鮮花小餅,看著三人都難過,她好奇的圍著看了一回。

未央有些不好意思的止了淚。

慕輕寒扶著她靠著自已肩膀坐起來,就著玉染晴的手喝了藥。

花露見她皺眉,便將一塊鮮花餅湊到她的唇邊,小臉上滿是笑意的看著她。

未央瞬間又涌上淚來,強忍著咬了兩口餅順了藥湯的苦,這才漸漸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沖著玉染晴輕輕的喊了一聲,“嫂子!”竟是壞心眼的毛病又犯了。

玉染晴的臉瞬間暴紅,兩只捧著碗的手絞在一起,不敢抬頭看她。急匆匆的轉身就往外跑,和剛進來的沈洛辰差點撞上。

沈洛辰近前給她又診了一回脈,臉色十分的疲倦。

未央看著心疼,“洛辰哥哥,你去安心睡上一會,我無事,不用擔心。”

沈洛辰搖了搖頭,卻也離了內室。

五九疾步入了內室,“少主、寒少主,左擎失蹤!”也不等未央發問又接著道:“那夜突襲,他被一個女子纏住,最后兩人不知去向。”

慕輕寒略一思索問道:“可有人跟了去?”

殘影搖頭,“寒少主,那女子所用輕功極其高絕,來去如風一般。”

“寒哥哥,癡玉姐姐心里放不下的人就是左擎嗎?”未央看向慕輕寒。

慕輕寒點頭,“師姐當年因此失了一子,那孩子已經成形,這些年她雖然逆反是因為心中著實苦楚。”

“那左擎并不知此事?”未央又問。

慕輕寒長嘆一聲,“他后來有回過師姐的舊居,可是師姐已經離去并燒毀了房舍。這些年兩人互相躲著,誰也不見誰。我雖不知左擎心里是否還有師姐,但當年他的確是動過情的。”

未央于情愛似懂非懂,一顆心想的都是秦衍。自忖著:那他愛過我嗎?或許以前也愛過,至少他對自已和別人不同。可是為什么后來又要說那種話,是因為又愛上了別人嗎?想著魏晚晚也算是個美人,既然他三心兩意,那就此作罷了也好。

她并不覺得有多難過,只是心中那一剜剜的痛很是陌生。

未央陷在思緒中,慕輕寒喚了她兩聲才回神。

漸漸的冷靜下來才說道:“寒哥哥,燼哥哥領著旗軍來了。我瞧著也不過三五日就將會有一場大戰,南詔慣常是得隴望蜀的性子,怎肯得了棲霞關就罷休呢!況且西唐主將唐楓并不受左擎的令,秦衍的軍隊受到重創來不及補充,眼下就是攻城最好的時機。”

慕輕寒在地上轉了幾圈又坐回床沿,“西唐以悍勇著稱,這一年若無左擎掌控,武陵城早已是囊中之物;我雖不知左擎為何不奪此城,但他心思極為慎密,對你有舍命相救之恩,我怕……他心思并不單純,如果是這樣,那師姐她……”

他未將話說完,未央已然知曉他的顧慮。

“與他無關。我身上的蠱蟲他似乎很熟悉,先前師伯說起母親的舊事時曾提到一個人,公子陌塵,他應該就是西唐的國主唐陌塵,左擎的父皇。”未央將那日慧嗔說的話都說給了慕輕寒。“花露是舅舅的女兒,還有一個表哥在二樓,不知道南詔國師用了什么手段,救回來后時昏時醒。”

慕輕寒點頭,片刻后象是想起了什么,“先給他兄妹二人換個地方罷,等明日你稍安穩些帶著他二人回鳳凰城去。”

未央想要反駁的話還未出口,慕輕寒已經讀懂了她的心思,攔下了她:“就算為了你腹中慕家后人,也該保重才是!”

未央啃著一根手指,蝶翼般的睫羽在眼瞼上凝成兩道濃密的黑影,須臾間點頭答應下來,“那等潯哥哥醒了就走。”

忽然又抬頭歪著腦袋看向慕輕寒,“寒哥哥,你和晴兒是怎么回事?還不從實招來嗎?”

慕輕寒輕咳了一聲,有些難為情的躲避了她的目光,慢條斯理的說:“小狐貍,知道了還問!”

未央就笑得放肆起來,“卻原來晴兒逃婚是為了……”

慕輕寒一把捂住她的嘴,看著走到門口又匆忙逃走的玉染晴,顯然已經是晚了一步,兄妹兩個的對話早被她聽了不知多少去,心里怕她難過,便快步追了出去。

未央早就瞧見了玉染晴走過,壞心眼的故意大笑;果然,那個一向端莊的女子被她嚇得落荒而逃。

京北鐘山東麓,璃王別院。

東楚最尊貴的五大家族除了南宮府外,靖王府、長公主府、麒麟山莊和水月山莊的所有尊貴女眷皆被禁于此處。

四九假扮的慕輕煙半年來一直臥病在床,深居不出。

這日,龍使剛將慕輕煙的消息送至別院離開,便有人來敲四九的門。

“煙兒?”楚菱已經有兩三日未曾過來,也實在擔心她的身體,這才又來了。

四九將暗語寫成的信箋匆忙讀過,情急之下塞進口內一抻脖子咽了,這才讓琥珀去開門。

“菱郡主,有勞你來瞧我了。我也是個不爭氣的,隔三差五就病歪歪的。”四九聲線低澀,有些嘲哳之聲。

楚菱也不甚在意,以為她病著壞了嗓子,委身坐在床畔就要去拉她的手,四九不露痕跡的閃過,往床里頭挪了挪身子,將一方大枕從床里搬過來放在外側,“你靠在這邊我們說說話。”

琥珀拿著一個花樣子坐在床尾,門窗皆開著,三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家常,四九多半不出聲,只聽楚菱一忽喜一忽怒,到晚方散。

東方風玨半點也不猶豫,唇角一直擒著那抹苦笑,背過身抬手解了衣袍的扣子,將內外兩件袍子一同脫了,那黑色褲腰之上果然盤著一段鱗甲鮮明的似是龍身的胎記。

就在楚瑾目瞪口呆之際,東方風玨似乎是有意讓他看得更清楚一般,慢慢的轉過身子。一個怒張的龍頭在左胸口,須角皆全。半截龍尾卻隱入下腹被褲子蓋住。那龍痕竟然隨了他的成年而生成了一條真正意義上的龍,似要破體而出一般,十分的駭人。

楚瑾忘了呼吸,忘了身邊所有的人,傻傻的看著桌上那合二為一的虎符。

半晌后才磕磕絆絆的開口,“東方、不對,我應該叫你太子才對。”楚瑾的驚訝未退,吞了一回口水,“那些想要害你的人怕是死也想不到,你竟然就活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而且還活得如此明目張膽。”

東方風玨淡淡的扯開一絲勉強的苦笑,并未接話。

楚瑾又咽了一口口水,慢不經心的將所有確認都演繹成了好奇。或許他是精明之人,可余下的人卻又遠勝于他,怎會看不穿他的那點微末心思。

只可惜,此間除了他以外皆是人中龍鳳,個個存著浩然正氣,皇族子息眼中必爭的帝王之位,在坐的三人未必就稀罕。

秦衍明白,所以虎符一出現他就知曉了結局。

東方風玨向慕輕寒看去一眼,見對方點了點頭心里才安定下來,不慌不忙的從袖口拿出一件東西放在桌上。

楚瑾有些不可置信的直了眼睛,嘴張了幾回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秦衍淬了霜雪的眸色瞬間便有冰河傾瀉而出,騰地站起身來冷冷的看向東方風玨。

楚瑾繼續好奇道,“聽說你出生時后腰上便有一道青龍胎痕,可是真的?”

慕輕寒好笑的看了一眼他,隨后收回眸光落座,把玩著自已手上的那枚不知道是何種骨頭雕成的戒指。

楚瑾顫抖著雙手將兩件金鑄半掌大小的虎符拿起來扣在一起,順時針轉了半圈,只聽得沉重的機關聲啟動,一個細小的紙卷從虎嘴里被緩緩推了出來。

他撿起紙卷展開,上邊只有一行字。

楚瑾喝了兩口茶,眼睛在三人身上轉了幾圈后終是忍不住當先開了口:“我說幾位,有話就說,我東楚六公子仍在,區區西唐還真能翻了天去不成?”

他自幼生在富貴中,對連年征戰這樣的事可謂半點經歷也無,就算南詔和西唐兵臨城下他仍然覺不出危機來。

慕輕寒亦只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而已,秦衍卻瞬間冷靜下來。

他從自已的腰帶暗格中摸出一件物事,和東方風玨的那件并列擺放在桌上,先前的激動神色忽然收斂,端起一茶盞若無其事的喝了一口,只是眼眸微瞇再看不出情緒。

那分明是一左一右兩個半邊完全一樣的虎符,紫金燒鑄而成。

東方風玨皺眉閉了閉眼睛后才迎上秦衍的目光,半晌才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秦衍又向慕輕寒看去,帶著探尋也帶著危險。

秦衍不敢過多停留,他怕下一瞬間就會將她揉進懷中,管她的心許給了誰,他都不想放開。

邁開無比不舍的腳步,硬生生的轉過身往外就走。心已撕裂,他又一次嘗到了痛苦的滋味,可他卻不想拒絕,但愿這痛一直都在,她也一直都安好。

東方風玨、慕輕寒、秦衍和楚瑾四人在緊臨未央旁邊的房內坐定,誰也不說話。

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