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一二一章 封為貴妃

祁殤點頭默認了,向著眾人道:“兄弟們,就在此處歇下,養足精神。”

秦衍遠離人群,往那符號所指的方向徑直走去,當真走了沒多遠就又見到一處折符,轉向另一邊又走,三折兩折腳下的黃土層沒有了,似乎踩在了一處青石板的路上,有絲竹聲忽遠忽近飄了過來。待舉目看去時,心下又是一驚。

他竟是順著那符號所指的方位進入到了另一處所在。

眼前,一道長街燈火幽暗,卻可聞得真切的音律之聲,和從前青樓所奏之曲大抵相同,只是更軟膩溫存些。

秦衍冷眼看著街路兩邊的一幢幢飛檐小樓,竟然和臨川西街有些相似,朱漆鮮亮,紅綢飛舞。只是沒有亮著的燈籠,街路兩邊也不見行人,死氣沉沉。

忽然他身后一幢小樓上的窗戶被推開,一個女子倚窗凝立,笑望著他。

秦衍回頭去看時,隔著很近的距離只能看見幽光下的身形,看不清容貌。

“秦衍,你不認得我了嗎?”是個半嬌半嗔的女子聲音。

秦衍心下一片清明,可他偏偏沉了沉眉頭,狀似經受不住招呼一般,抬腿往那小樓的門首處走了進去。

那女子連眼睛也笑彎了起來,抬起手臂將窗戶緊緊關了。

似曾相識的香氣襲來,秦衍瞬間閉了氣息,若無其事的繼續往里走。一手撩著袍子,步履優雅不緊不慢,正如一個絕代的世家公子自仙界中走出來,每一腳都在紅塵中,留下萬種風流。

只是最美好的風景總是招人嫉恨,就在他將將走完了長長的階梯時,身子忽然軟倒在樓欄之下。

“哼,我還真當你有些了不起,還不是動了心性。”那道嬌嗔的聲音帶不屑自頭頂飄向秦衍,可惜,他此時連半點反應都沒有了。

沈洛辰幾次猶豫,到底是下不了狠心,無法同左擎那般將藥用得無聲無息。

本已端在手中的藥碗被他棄在了灶下。

另換了一碗端出來,從他手上的藥碗便能看出他的緊張來,那藥在碗中漾出細波,一不小心泄露了他的心事。

“未央?”他低低的輕喚。

未央懶懶的應著,“嗯?”

“起來喝藥。”沈洛辰將藥碗放在桌上,看著玉染晴走過去要扶她起來,可未央聽到喝藥的直接反應卻是將身子往被中縮了兩縮。

“唉!”沈洛辰嘆一口氣,強拉過她一只腕,執手問脈。

玉染晴這幾日憂思過重,一邊擔心未央的病,一邊又擔心去而不返的慕輕寒,眼下的青黑即便厚粉也有些遮之不住了。

“煙兒,沈公子說這一服藥可保你的和寶寶安康,你乖些!”

“嗯!”未央在被子中悶悶的應了一聲,就著玉染晴的手臂倚坐在床頭,藥味飄散開來,她忍下心頭的不適,擰眉不語。

沈洛辰將藥碗湊近她的唇邊,輕聲哄著:“我加了甘草,趁熱喝一點也不苦。”

未央兩只眼睛出奇的明亮,忽閃忽閃的十分可愛,低下頭一聲不吭將藥盡數喝完。

玉染晴忙將清水端過來讓她漱口,“這兩日我見你氣色好了些,可見是快好了的。你只需聽話些,按時用藥,有沈公子在,左右會保你和寶寶無事。”

沈洛辰暗暗的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擅作主張,遂逃也似的出了內室。

未央又倚著床頭略坐了一坐便乏了,身子便往被中縮去,閉上眼睛輕聲說道,“晴兒你也去歇歇罷,別熬壞了身子沒得讓寒哥哥心疼!”

玉染晴詳怒的瞪了一眼臉上帶著笑的未央,“你真真是沒得救了,都這樣了還使壞心眼惹我,哼!”一跺腳走了。心里卻寬慰了些,她又能冒壞心眼了,離好還會遠嗎?

花露哭著從樓下上來,見到玉染晴便撲了過去,哇哇嚎啕,任玉染晴怎么也哄不好。

玉染晴看著自己濕透的衣襟打趣她道:“露兒,姐姐我得去拿傘來撐,下大雨了呢,你瞧,我的衣裳都淋透了!”

花露再憋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眼睛如帶露水的花苞,兩扇蝶翼般的睫羽也沾了水,厚重的似飛不動一般,不時輕震,竟和未央有七分像。

玉染晴擔心樓下那位突然不好,心下不忍動問,只是寵溺的看著她。

“晴兒姐姐對不起哦,把你的衣裳也弄濕了。”花露蔥白的小手撫了兩撫見再不能復原,不好意思的道歉,聲音軟糯溫甜。

玉染晴抓住她還要去撫的手,深吸一口氣才問道,“和姐姐說,到底怎么了?”

她話音一落,但只見花露如一只歸巢的乳燕,嘰嘰喳喳的道,“潯哥哥醒了,潯哥哥真的醒了呢!”拉著玉染晴的手就往樓下扯,似怕她不相信要她親眼去看看一般急迫。

玉染晴隨著她的力量跑了兩步頓住了腳,“我去看無用,去喚了沈公子瞧瞧才是!”扯回欲再走的花露提醒她。

“對哦,我本就是來請洛辰哥哥的!”大眼睛忽閃了兩下,撒開玉染晴的手就往未央的房中跑去。

玉染晴唇角噙著笑意,快步下樓往廚房去了。她雖不會冶病,但準備些可口的吃食給大家還是可行的。

正是這般溫柔懂事的性子,才讓自小看慣了慕輕煙紈绔的慕輕寒沉迷不已。

事實證明,男人不僅需要女人的崇拜,也需要被女人寵愛,慕輕寒就是例子。

向晚,五九一溜煙刮進了未央的房中。

“少主,慕家輕煙小姐被璃王招進宮中去了!”五九眸色暗黑。

未央頓時笑吟吟接道,“難道被封了后?”

“那倒不是,是皇貴妃,大理寺卿元文的女兒是皇后的人選,已經在準備冊封大典了。”五九看著少主那不懷好意的笑,突然覺得有些危險的氣息彌漫開來。

未央自服過兩回藥后,身上也有了些力氣,自被子中坐起來,身子往后移了一移。

五九忙上前幫著她倚著床頭坐好,頗擔心的問道:“少主,四九會不會沉不住氣?”

“不重要,楚璃雖樣樣算計,卻也不得不顧及還未到手的慕家勢力,四九但凡不情愿他也不敢強逼。”未央瞇了瞇眼睛,“即使他用強,四九也能讓他有苦說不出!”

五九仍舊擔憂,“京城現下皆已歸順璃王,慕家表面上的勢力并不強大,璃王為何一定要去招惹慕家小姐?”

未央唇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他癡心妄想不是一天半天了,要以此逼迫慕家支持,想來還是惦記著先祖皇帝留給慕家的那支護國軍上;他大概打錯了算盤,先祖皇帝與慕家有舊約,他所謂的恩典,可曾問過慕家稀罕不稀罕?”

五九看著生氣的少主,有些凝重。

“讓所有人不可妄動,且看四九手段罷了!”未央似乎累了,歪在床頭再不說話。

五九應下后又道:“璃王囚禁了麒麟山莊與水月山莊的女眷及靖王妃,難道是怕幾位少主擁兵自重、另立別主?”

未央點頭,“這主意大概是安玉卿想出來的,也只有安信樓才有此等謹慎的小人之心;如無意外,近日楚璃定會讓人來探聽虛實,以助戰之名!”

五九說完了要說的話,不忍未央勞神,自己走了。

沈洛辰和他錯身而過,將一粒血紅的丹藥喂進未央的唇內,“花潯醒了,也不知露兒用了什么法子,精氣神不錯。”

未央也不睜眼,把那粒味道熟悉的丹藥吞了,扯著沈洛辰的手臂枕著。

沈洛辰一臉寵溺,脫了鞋子在床外側躺下,扯過被子蓋住她,睡了。

未央睡得很踏實,并不知沈洛辰這一夜思緒萬千,欲舍不能,欲留無望,心疼如割。

慕輕寒以最快的速度在陣中不停的穿梭,走到第八個陣時終于是找到了些規律。他停下來在地上畫著,將所經過陣中的位置和屬性歸類整理,按照時辰和五行排列開,又將未曾到過的位置在陣圖中標示,按照他們入陣的時辰推算出秦衍行經的路線。

看著地上只有他自已能看得懂的陣圖,忽然左眼連同眉毛一起掀了掀,將樹枝點在一處宮格上,暗忖著:此處是個陷阱,若一不小心入了陷坑,怕是有性命之憂。

立起身打出一掌,將畫圖的位置震碎。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極接近陣中心,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控制住大陣不再變化,他便能鎖定秦衍一行的去處。

飄身而過,瞬間消失。

又走了兩個宮位,他立在一片蔥蘢之中。

但見一眼平川,連棵樹也沒有,只有滿山遍野的鮮花,紅的血紅,藍的湛藍,黃的明黃,皆碗口大小開成荼蘼。除此之外卻無生靈,空氣中濃郁的不是花香,卻是一種腐朽氣味,十分的厚重。

慕輕寒一路行來時早就算準了方位,雖被鮮花覆蓋了地面,他卻騰身而起足點花朵往澤位而去。果然,那里沉著一只小舟,他滿意的一笑隨后以腳踢起那只橫在小小船艙里的槳,直往船頭插入釘死。幾乎是槳入水的瞬間,他騰身遠離,飛一般走了。

斜斜的穿行了三處宮格,剛好就是那處墳地。他走得急并未發現秦衍留在小徑上的符記,直到要走到陣門時才發現一個向外的符號。

也不猶豫飄身而進,那霧似乎完全不能奈何他一般,他以極快的速度便穿了過去。

秦衍自知他話里的意思,有人來尋他們,并留下了陣中行走的軌跡,若在此處等待必然會再遇上。他回頭看了看十幾個人,心中思緒萬千,總得為這些人考量才是,前路渺茫不知兇險如何。

半晌后淡淡的說道,“留在此處罷,我們并沒有勝算走出去,給他省些力氣。”

秦衍亦然。京城如牢籠般困了他的心志,也困住了他向往江湖的自由,他忽然覺得自已本就該屬于這樣的荒涼,和那個一身白袍纖塵不染的人共乘一騎,策馬揚鞭。即便是戈壁,但只求風中有她的笑聲足矣。

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流星似乎載著她來了。她在馬上痞痞的笑著向他招手,他便借著她的手飄身上馬,將她緊緊的攬進懷中,任她一聲輕吒,攏韁而去。

一生一世一雙人!

“將軍你看!”祁殤將一處堆磊起來的土塊指給秦衍。

秦衍幾步走到近前,只一眼他便認定,“有人來過留下的,這應該是個進入的符號。”瞇起眼睛看那符號的指向,“祁公子,可有計較?”

“將軍,我們是去是留?”祁殤謹慎詢問。

十幾個人緊緊相隨,在濃得看不見人的霧中搭著肩膀前行。

“將軍,我雖然可入陣中來,卻尋不到破陣的法門。”祁殤據實以告。

秦衍斷后,半晌才說了一句,“那你可還回得去?”

“將軍?”祁殤輕喚

秦衍面上的柔情瞬間收斂,回過神時卻生生的疼進了骨子里。

并不發問,秦衍幾個跳躍上了旁邊一道土梁,舉目四顧,心上頓時生出一種荒涼。

卓然獨立在高處的秦衍,衣帶當風的那種灑脫和不羈,讓祁殤等人又一次看到了亂世中不一樣的風流人物。

秦衍依著前次的樣子,在陣門處堆起了土塊,這才最后一個穿過濃霧進了下一處所在。

祁殤推算了一下,依著霧的流動順風而去,依舊是向右行。

又走了一刻鐘,濃霧薄得近乎透明,依稀可見隊伍的首尾。再走了一會,薄霧漸散,開闊的戈壁不知多少年的黃土斷層上一片丹霞之色,一眼望出去,黃埃散漫,說不盡的蕭索。十幾個人就站在斷層上方,再往前走三兩步便會跌下涯去。

祁殤有些傻眼,忙推算了一回不由得又一次皺緊了眉頭。

秦衍飛身從斷層上飄下,那似乎是一段河道,只是如今干涸了,河道中被經年流過的河水沖涮得圓潤的石頭整齊的覆在沙地上。

祁殤一愣,自已仔細的思量了一回,心里明了回是回不去的。“不能,我推演不出來這陣有幾處變化,也不能原路返回,甚至我尋不到壓陣之物。”

“那就往前走!”秦衍話少到多一個字也不愿意說。

祁殤看他面若沉水,心里有些暗恨自已嘴快,“將軍,右邊第二條路,我們走罷!”

秦衍起身,將一嘴的血硬是咽了下去。解下水囊,仰頭喝了兩口將血腥味沖去,當先往右邊第二條小路大步行去。

這一次路卻對了,一盞茶時間幾人順利通過,一道霧墻擋在陣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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