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眼前瘦到一陣風就能吹跑的男子,眼圈不由得發熱。
初見他時她便驚為天人,若論這天下的第一美男子非沈洛辰莫屬。可如今為了救自已的命,他憔悴到如斯地步,心頭不由一疼:“洛辰哥哥,辛苦你了!”
沈洛辰卻又將她攬得更緊了些,手臂微微顫抖著,一句話也不說。
一陣濃郁的香風襲過,秦衍昏迷中被那兩個女子架著胳膊拉扯到了床上,“怎地會這么重,也沒見他有多少肉呀!”其中一個女子揉著自已的手臂嬌聲抱怨了幾句,隨后好奇的打量著秦衍:“還別說,這藥真靈呢,只不過略聞一聞就倒下了。”
另一個穩重些的女子連忙使眼色給她,見她還欲再說,忙小聲提醒:“快走,等下被公主瞧見你這般又要罵你。”
兩個人收聲,香風刮了過去。
秦衍刻意放緩了呼吸閉上眼睛裝昏,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整幢樓若有一只蚊子飛過,他也能準確的知曉它飛來的方向。
過了很久仍舊不見有人來,樓下某個角落有放輕的走路聲,卻不是上樓的聲音。
秦衍思量了剛才兩個女子的對話,可他并未中毒,身體一絲異樣都不見,自已也奇怪著。
正在這時,遠遠的有雜亂的腳步聲漸近,一個、兩個、三個、嗯,共有八個人的腳步聲卻又似乎不對。等人進了小樓,他在心里默默的補了半句:是了,八雙腳步九個呼吸。
片刻便有人上了小樓,人未到時香已飄至。
這香、這香竟然是如此熟悉,一生難忘,正是那日他所受之毒……
秦衍的心瞬時冷了幾分,面上仍裝做昏迷的樣子,等著那人走近。
來人正是阮落。
阮落仍然著紅色輕紗,身材曼妙,姿容絕色。
“我就說嘛,我阮落看上的人怎么會得不到呢,呵呵……”她在秦衍身邊迤迤然坐下,以兩指去抬秦衍的下巴,嫵媚的笑著。
秦衍抑郁了,他非常不喜被別的女子碰觸,一時恨不能斬了她那兩根手指。心里發了半天狠,卻也只能含怨忍下心口的不適。
“這一次我看你往哪里逃,國師的六十四宮天尊陣,你們東楚是破不了的,以后你就乖乖的跟著本公主罷!”阮落收回手指,一臉悅色。
將頭上的釵環一件一件慢慢的拆卸下來,叮叮有聲的棄在一邊的妝臺上,“上一次雖不知你以何法解了這枯魅之毒,多半也是花露那個小賤坯子壞我好事。本宮費了好些力氣才抓住了她,可惜呀,又被你救了她回去,嘖嘖……”
秦衍心中亦奇怪,上次中毒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他便不能支持,可見這香毒之霸道。可是這一回他入了這小樓半個時辰也有了,身體不見半點毒發的跡象。
還有,那件事與花露有何關聯?魏晚晚又是怎么回事?
正百思不得解時,阮落的香味近了些,秦衍不由得皺眉。
“呵呵,也該發做了。”阮落的聲音拖得綿長而軟膩。
正在秦衍再忍不下想要出手之際,一道似有若無的衣帶摩擦聲讓他生生忍下心頭的反感,心中暗忖:原來暗中竟還有如此好手伺機而動!
半天不見秦衍有任何動靜,阮落走近幾步,伸手在他鼻子下略一試探,呼吸竟也沒了,不由得怒從心起,“人呢,死哪去了?”
樓梯上頓時響起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公、公主!”兩個人齊齊跪倒在樓梯盡頭。
阮落頤指氣使的罵道:“兩個卑賤的奴才,你們到底動了什么手腳,為何人成這樣了?”
“奴婢們不知,公主,我們什么也沒做過,請公主饒命!”兩個嚇得篩糠一般,不停的發著抖,汗已經下來了。
阮落并不打算就此做罷,仍氣著怒罵,“難道枯魅的毒是假的不成,他如今這副樣子定是你等背著我做下了什么事。”隨即暴喝一聲,“來人啊!”
樓下又有人上來。
“將這兩個東楚的奸細拉出去填了冥王澤!”阮落又氣又恨的下著命令。
吆喝聲和求饒聲亂做一團。
秦衍在阮落發火時便屏氣凝神細細分辨那隱藏之人的位置,可是聽了半晌沒有結果。
阮落發了一頓脾氣,從貼身的腰帶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赤色的藥丸,以兩指捻著走近秦衍,余怒未消:“哼,你以為你逃得了嗎?就算沒有枯魅,光憑我這小樓內上好的異香也足以要了你的命。”
秦衍到底是看不見她做了什么,等她捏開他的嘴角將那粒丹藥扔進去的時候已經晚了。那藥丸入口即化,一股火線順著喉嚨滾下了腹中去。
“本公主想要的人,我看誰能阻止得了!”阮落咬牙切齒。
終于有一個聲音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瞬間,秦衍知曉那人來自屋頂橫梁之上。
一陣風過,有人自梁上飄了下來。
那人落在阮落身后,幾步走到她身側,“落兒,殺了便是,何苦費這些個力氣折騰呢?”
阮落眼里都是不服輸的刁蠻,“父王,上次他從我手上跑了一回,中了枯魅的毒竟然沒死,我怎么還會放過他?”
那人走至秦衍近前,見他面頰殷紅,似要滴出血一般,只是昏迷不醒。心里暗忖:你到底是東楚的將軍,即使落兒心儀于你,本王也是不能留你的。
落兒驚訝他中了香毒毫無反應,可他卻知曉原因。進門時那陣香中含著他親手飼養的蠱蟲,沒有獨門解藥他是不會醒的。
那人無奈的嘆息著,“罷了,父王回去了!”
阮毅還是太自信了,對于他的蠱他從不心疑,以至于今日失了大好良機,終是留下了亡國的后患。
慕輕寒隱在街角一處暗影下看著那人離去,一雙眼眸黑得深不見底。他捏緊了拳頭咬牙忍下了那股莫名其妙想要動手的沖動,公子衍生死未卜,還不能輕舉妄動。
秦衍吞了那丸藥后身體仍然未見異樣,原本聽到公主及父王的稱呼,心中頓時就有火焰升騰而起。一想到或許只有這人能救未央,他恨不能立時就擒了他去。
用盡全身的力氣壓下那股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沖動,咬牙暗忖:時下自已被困在陣中,若失手定會讓東方風玨為難萬分,救不了未央還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今日且先等公子寒破了這大陣,他日戰場再見,無論任何情況,他絕不會再放他離去。
暗中運功將臉生生逼得血紅,他此時心也疼得碎了。
阮毅走后,阮落看著父王的背影發了一回呆,心有不甘的又回到床邊,恨恨的去撩秦衍的袍子。
秦衍再忍不下她的碰觸,一掌拍在她的后頸上,迅速的翻身而起。
阮落眼中含著不可置信的驚訝,慢慢的軟倒在了秦衍剛剛所躺的位置上。
秦衍冷漠的整理好自已的外袍,正在思索要何去何從之際,窗口輕啟,一陣風落進了內室。
猛然回身向床邊帷幔堆疊處躲閃,一抬頭卻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秦衍有片刻的失神,隨后抬步迎了上去,“公子寒!”
慕輕寒見他無事,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既然人沒事,我兩個攜手干件大事,還他幾分顏色倒也不虛此行。”
秦衍點頭。
慕輕寒走到床邊伸兩指在阮落身上點了兩下,擰眉不語。
“帶著她我自有用處。”秦衍冷冷的說道。
慕輕寒搖頭,“整個陣中只有此處是實,既然你留她另有用處,那我設個陣法困住她,帶著實在不方便。”
秦衍深深的看了床上的阮落一眼,將冰魄劍出鞘,“辛苦了!”話音未落人已經飄身下樓,幾乎瞬間,樓下求饒聲此起彼伏。
慕輕寒眸色黯了黯,隨后扯起床幔將阮落反綁了雙手,推進錦被之中,旋身在屋內搬桌挪凳忙碌起來。
片刻后仍舊從窗口躍了出去,咔咔兩聲轟響,將窗戶閉了個嚴實,一道紅綢隨即落下,遮了個密不透風。
秦衍劍上閃著森森寒光,寧身挺立在門外。
慕輕寒一陣掌風過,門也閉了,甩出一道紅綢同樣遮了門,淡淡的道:“走罷!”
前一個身著玄黑緙絲錦袍,腰上墜著一只細膩瑩潤的白玉腰佩,頭上束一只同質白玉淺冠,濁世翩翩;后一個著暗紫色素織錦袍,腰束雙虎頭鎖扣,頭上以飄帶束發,風流倜儻;兩個身形同樣器宇軒昂的年輕男子,一前一后在這一宮格內失去蹤跡。
若論這世上武功最好的年輕人,非他二人莫屬,精明和勤奮之外自然還不外乎天份。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兩人皆是人中龍鳳,又且同年,外人眼中怕不是爭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可名利到得他二人這里卻半點不稀罕。
沈洛辰再也沒辦法裝睡,一把將她攬進懷中。
未央被唇上冰涼的觸感自幻覺中驚醒,不等她掙扎沈洛辰已經自動退了去。他總是這般克制,淺淺一吻已是逾越。
一行人在祁殤的帶領下,果真未足半個時辰就回到了陣外。
向天祺嘖嘖稱奇:“祁統帥果然好本事,公子衍呢?”
祁殤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卻并不自卑,朗聲道:“是公子寒救了我等,他自去尋秦將軍。”拱一拱手又說:“向統帥,我有事需回稟公子玨,先行一步。”早有人牽了馬過來,他上了馬疾馳而去。
好像也不總是冰的,就和他的人一樣,外表能冰死人,懷抱卻溫暖到她不舍得離開……
沈洛辰本就沒睡實,任憑她的手指在他的臉上輕輕滑過,似在他心上烙印下一種符咒,將他的心困得死死的,他卻又心甘情愿。
她的呼吸越來越近,近到幾乎貼到了他的唇上。
“在那邊!”祁殤當先走過去。
慕輕寒看著那符號不由得皺眉,此一宮自己還未曾到過,遂嘆氣道:“上當了!這不是我留下的!”一邊說一邊將那符號仔細的研究了一回,并無發現。
“祁公子請隨我來!”慕輕寒向著那符號不遠處的一塊平坦處走了幾大步,回頭向眾人道:“借劍一用!”
半夜里未央又醒了一回,月光從窗口斜進內室,床帷并未放下,她就著月光仔細的打量了一回沈洛辰。
眉毛濃淡相宜,卻不似秦衍那般斜飛入鬢;醒時眼神總是盛滿溫柔,似水流動,卻并不似秦衍那般黑不見底;鼻梁高挺,和秦衍比似乎又秀氣了些;薄唇瑩潤,似剝了殼的荔枝,帶著淡淡的紅潤,不像那個薄情的人,唇總是冰的……
慕輕寒提氣一縱,人已經遠去,順風飄來一句叮囑:“速速回退,半個時辰就能出去。”
祁殤將地圖又看了一回,他本就懂些奇門之術,那圖形已經印在了他的腦子里。又嘆服了一回慕輕寒的本領才將宮圖毀去,心底便有了些鏗鏘之氣,回身招呼道,“兄弟們,我們走了!”
“秦將軍未曾留話,只是順著記號走了。”有個嘴快的接過話去。
慕輕寒四下里掃了一眼,嚴肅的問道:“什么記號?”
祁殤不錯眼珠的盯著那劍尖的走向,越看越心驚。他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慕輕寒竟然有這等本事,已經將這處大陣的所有宮格盡數撐控。自已就算用心再習得半生怕是也望塵莫及,有些事情果然還是要看天份的。
慕輕寒也只是畫了一塊圖形,順便在宮格內做了標示,“這是出去的路,你帶著所有人盡快退出大陣,回去和公子玨說,今晚安心休整,明日雞啼正是進攻之時。”
祁殤默默點了頭,他知自已和這些人一樣,并不能為破陣帶來幫助,不如趁早回去,不要誤了他二人的正經事。
祁殤將自己手中的劍遞了出去。
慕輕寒接過劍也不多言,伸腳將周邊的土塊隨意踢了踢,清出桌面大的一塊來,以劍尖點地快速畫著圖型。
霧盡處,祁殤正焦急的張望著。
“公子寒,總算是將你給盼了來!”祁殤松了一口氣,客氣的拱手為禮。
慕輕寒見所有跟來的人都完好無恙,卻又獨不見秦衍,遂問道:“公子衍人呢?”心里便生出了幾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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