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一二五章 你給我滾

秦衍走到榻前自然地彎下腰,先將外袍拾了蓋在她身上,又將那本兵書撿起來翻看了一回才放在矮幾上,目光溫柔卻也放肆的打量起她來。

心上那貓抓一般的感覺又來了,深吸一口氣將未央抱了起來,穩穩的托在雙臂間往床邊走去,眼睛在那張日思夜想的小臉上不舍得移開半分。

未央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緊,僵硬著身子不敢呼吸。

將她放在床上,任她枕著他一只手臂。秦衍順勢在她身側躺下,扯過薄被蓋住她,所有的動作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就象曾做慣了一樣。瞧她蝶翼一般的睫毛輕輕抖動了一回,秦衍無聲的笑了。

手指在她臉上輕輕的滑過,仔細的描繪過她秀氣的眉和那閉上眼睛看不見的一汪碧波,小巧的鼻子和那緊抿的嘴角惹起他心頭一片漣漪。

未央感受著他的心跳,心中沒來由得緊張起來。他的呼吸越來越近,近到唇上幾乎有了他的溫度;她開始不安,本能的伸手推拒。

秦衍日思夜想都是這般將她抱進懷中再不放手,此時又怎容得她反抗?雙臂齊伸將她攬緊在懷中,一低頭,薄唇帶著火熱的溫度覆上她的唇。

未央有些回不過神,怔怔的看著他。

秦衍的眸色黑不見底,生生將未央卷了進去,深深的沉淪。

“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呢?”秦衍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忽然又不敢說了,患得患失。他不確定她愿意不愿意,她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他。

未央在他的猶豫中冷靜下來,試探著問道,“秦衍,我懷著別人的孩子!”

“你只能是我的!”未央聽著秦衍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幾個字,猶帶著冰棱般的凜冽。

秦衍宣誓般急吼,將未央一把攬緊,“我的心快疼死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只能是我的!”秦衍將自已的臉偎進未央的頸窩,怒氣沖沖。

未央掙了兩掙脫不開身,冷冷的問他,“秦衍,只準你放火,不準我點燈嗎?”

秦衍將手臂又緊了緊。

“你快放手,頂到我肚子了!”未央被他困得難受,也生了怒氣。

“不放!”秦衍嘴上強硬著,終究還是松了一松手臂,身子離她肚子遠了一些才悶悶的說道:“放棄他,孩子以后還會有的。”

未央頓時怒了,“秦衍你個混蛋,你給我滾!”她的眉心已經擰出了死結,一手護著肚子往床里邊小心的挪動著身子,一邊拿一只手去推他。別人勸她舍下孩子保命,她都可以理解成心疼她,她可以當做沒聽見,可以不理會。

可是唯獨秦衍不行。

秦衍冷著臉,“你就這么護著他,到底是誰的能讓你這般不舍?”他也生氣了,氣她不愛惜自已,明明落了胎才能有活命的機會,她卻寧死也不肯,她可有想過他的痛?

“秦衍你滾,從今天起就當我們從來沒認識過!”未央翻身坐起,拿被子蓋住肚子撇臉不再看他。

秦衍心也碎了,她寧可要孩子也不要命,他能怎么辦?可是愛上就是愛上了,他舍不下,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要再攬她入懷。

未央本能的揚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一聲響,秦衍的臉紅了半片。

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空氣凝結。

不知過了多久,秦衍整頓衣袍起身,頭也沒回的出去了,落了一室冰霜。

未央看著他的背影,無盡的失落從心里浮了上來,有氣無力的拽過被子將自已從頭到腳悶在被中,淚水蜂擁而至。

秦衍出門后風一般刮下樓去,任憑身后幾人如何喚他,他只作聽不見。心頭的疼痛入骨入髓,透不過氣來。

她可以不喜歡他,可以打他罵他,可以為所欲為。他唯獨見不得她護著別的男人,連同那男人的孩子,他嫉妒得發狂。

慕輕寒眼中冷芒瞬間鋒利,一聲不吭的快步進了未央的屋子,‘咣當’一聲關上門,絕了門外眾人的好奇。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在床邊上坐下,伸手將未央連著被子一同抱進懷中,“煙兒,煙兒?”喚了兩聲也不見她回應,抽泣聲卻更急迫了,如受了莫大委屈終于見到親人的孩子,脆弱得讓人心疼。

“秦衍冷雖冷些,人卻是上品,你有沒有什么要跟寒哥哥說的?”慕輕寒柔軟著聲音哄著。

未央悶聲哭著,稀里嘩啦。

自有孕以來所承受的種種似乎一下子都涌上心頭,委屈到再忍耐不得,從被子里伸出雙手抱緊慕輕寒的腰,哽咽著說道,“嗚,他就是個混蛋……嗚,他不要孩子。我、我要讓他一輩子后悔,嗚嗚……”

從小到大,慕輕寒從未見過這樣的妹妹。別人家的妹妹或端莊或可愛,唯有他家的妹妹早熟,六歲就懂得管理神秘的游龍信閣,半點不依賴他,滿肚子壞水,頑劣淘氣。越長大些越謀得好心計,連他也得服氣幾分,每每撒嬌準沒好事!哭?不是沒見過,每年父親和娘親忌日她雖只紅紅眼圈,可他知曉,她半夜里把自已關起來狠狠的哭過。

慕輕寒低頭看著懷中不肯露出臉兒的小東西,心疼的扯開被子,以自已的袖子抹去她臉上的淚,“孩子是他的?”

未央不敢抬頭看他,也不點頭,眼中的淚卻止不住。

慕輕寒看著她默認,心里說不上是何種滋味。秦衍人品家世皆屬上乘,可是他總歸娶了七公主為妻。慕家向來不納妾也不可能送自家小姐給任何人家糟蹋,慕家兒女從來都是獨一無二的,這才是爺爺當年立誓不與皇家通婚的初衷。況且以煙兒的性子,怕是……

不知為何,慕輕寒在心里為秦衍祈禱著。

以秦衍冰寒的性子,若不是對煙兒生了情意,斷不可能這般三翻兩次送上門來,畢竟他的冷情世人皆知。越是這樣的人一旦動情,必執念一生。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轉瞬又想到自已從小捧在手心里寶貝到大的人心有所屬,頓時有股失落,“慕家不在乎世人詬病,你若敢生難道哥哥還不敢養嗎?”

未央哭得肝腸寸斷,這幾個月日日在失去孩子與死亡間徘徊,她心里的那根弦早就崩到了極致,難得的是她自小獨立,若換了別人,嚇也嚇出病來了。

沈洛辰端著一碗湯藥站在臥房門口,眉心擰著死結。她的每一息哭聲,每一滴眼淚全數落在他的心上,已成汪洋之勢,澎湃成潮。

三更天,玉染晴聽著隔壁房中說話聲一直未絕,擔心無人照看未央,猶豫了片刻終是整理好衣衫輕手輕腳的往未央房中去。誰知剛進門就見沈洛辰失魂落魄的在門外傻站著,一臉的生無可戀。

“沈公子?”玉染晴這幾日被未央逗弄得狠了,瞧著她身子無事便躲在自已的房中教花露做些針黹,不大敢往她跟前來。

沈洛辰失神的看了看她半晌,猶未清醒。

“夜深了你去歇著,把藥給我。”玉染晴伸手接了他手上的藥碗,看著他腳步凌亂低著頭出去,默默的嘆了口氣。

自古多情空余恨。

這些日子她算瞧明白了,沈洛辰雖然一顆心全數落在未央身上,卻十分守禮,兩人只間總隔著些什么,不似慕輕寒對她那樣親近。

一想到慕輕寒的親近,她的臉猶如臘染,嫣然成絕色。

“晴兒?”慕輕寒在內室輕喚了一聲。

玉染晴被他嚇了跳,匆忙收斂心神應著,“藥涼了我去熱熱,就來!”

終于能理解剛剛沈洛辰的零亂,那是心事被人窺見后的不安,落荒而逃。

片刻時間,她再次端著藥進來時已經看不出慌亂。待走近了才瞧見未央那哭成桃子一般的眼睛,有些怔愣,無聲的看向慕輕寒。

慕輕寒搖頭。

“把藥喝了,再熱一回又要重新熬,沈公子都快瘦成竹桿了。”玉染晴似嗔似戲,笑著逗弄眼淚還沒干的未央。

未央接過碗,也不象每次喝藥時要人連哄帶嚇,頭一回眉頭也沒皺的就喝光了。

不止玉染晴不適應,慕輕寒也不適應了。

剛剛還得意的玉染晴,以為總算也戲弄了她一回,可是見她如今的樣子,只剩擔心哪里還敢鬧她。

接過慕輕寒遞來的茶盞給未央漱了口,“你晚上也沒吃多少東西,可是餓了?廚房里煮得有粥,端一碗給你?”

未央搖頭。

玉染晴轉頭看向慕輕寒,“寒,你去罷!”

慕輕寒點點頭,那屋子里還有一堆商量正事的人,他抬腿就走,腳步少有的匆忙。

“晴兒,你的琴呢?”未央啞著嗓子問她。

玉染晴將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覷著她,“怎么?不是說只會吹笛子嗎?裝了十幾年的不通音律裝不下去了?”

未央從袖口摸出那支白玉短笛,眼神出神的凝視了一會,“可有興致?”

腳步聲非常的輕,卻步步如同落在她心上,震天般的響。

咬了咬唇,這輩子第一回做了膽小鬼。翻個身臉向里側,將大半張臉埋進靠枕中裝睡,外袍滑落了也不知曉。

東方風玨好笑的睨著他,“浪費!”端起自已的酒盞聞了聞,隨后喝了一口才道:“火候還差些,生澀。”

慕輕寒也喝了半盞,“這酒才一年多,后勁不足,多喝些無妨。”

楚瑾死命的閉上眼睛吞下那口酒,瞬間伸著舌頭嚷嚷,“這是什么酒啊,這般辛辣?”

東方風玨聽得直搖頭。

荊涼雖不似秦衍擅飲,可他卻是貴族中的貴族,自小所用都是頂尖的好東西,見桃花醉被楚瑾說得如此不堪,他也只能學著東方風玨搖頭。

未央披著一件外袍在窗前的榻上歪著,沈洛辰和秦衍在門外的對話一句不差的落進了她的耳中。不知為何,聽著他進門的腳步聲,她連手中的書也拿不穩,一下子掉在地上。伸長手臂想去撿回來,肚子卻又實在彎不下去。

楚瑾心中越發好奇起來,目光轉向東方風玨。

東方風玨根本不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掌拒的親自搬了酒壇上來,伙計們將大盤小盤的吃食流水一般端上了桌。

“小王爺果然浪費,這酒只要再放上三年,你想喝怕是有多少錢也難買到!”慕輕寒逗著楚瑾,看他一臉的不屑,挑了挑眉認真的說道:“這酒和京中的桃花醉出自一人之手。”

楚瑾果然驚訝,“公子寒你別唬我,桃花醉虛有其表,名字雖好聽,可是那酒真真要命,能醉死人的,也就秦衍那個冰塊喜歡得不行。”

慕輕寒拍開酒壇親自給幾個人都倒了一回酒。

楚瑾端起酒盞喝了一大口,猛然瞪大了眼睛,想吐出來又覺得沒面子。

楚瑾轉回身,摸了摸鼻子豎起眉頭,“小王爺我來都來了,守城這破事我不干。”順從了慕輕寒的話往剛才出來的屋子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瞧一瞧未央的房門,總有些不死心,“公子寒,那莫不是玉染晴的屋子罷?”

慕輕寒懶得看他,瞪了他一眼又坐回桌前,若無其事的喝茶。

荊涼首先執了筷,“這一路上饑餐渴飲,哪見過熱的東西啊,不管你們我先吃飽了再說。”一筷一勺將拳頭大的獅子頭夾過來放在碗中,又接過慕輕寒親自盛的一碗鮮魚湯,不改狂狷,嘆道:“戰亂時期,吃得這般豐盛真真是罪過啊!”

“我說表哥啊,讓你說得好像沒見過好東西似的,連你們長公主府的那些姨奶奶吃的也不比這個差呀!”楚瑾白了他一眼。

荊涼不理他。

菜色很簡單:蟹粉獅子頭,臘肉炒鮮筍,清炒小白蘑,糯米藕圓子,竹筒燜兔肉,瓦罐雞,一大碗鮮魚湯,幾樣現成的甜食。

盛夏天氣,兩只酒壇帶著新鮮的泥土濕痕,透著絲絲涼氣。

沈洛辰也不攔他,快速的回身閉上房門,一抖袍角立在了關好的門前,也不同他爭辯。

楚瑾的脾氣也上來了,“嘿,小王我就不信了,你還能真能攔得住我不成……”

“小王爺,你若惹急了秦衍,到時他讓你去守城,我看你怎么辦?”慕輕寒調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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