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一三五章 下有對策

楚璃成功被她惹怒了。

“東楚是楚姓的江山,他人雖有平亂之功卻也是東楚臣子,為東楚效犬馬之勞難道不應該?”怒中自帶著一股憤慨,“享受過東楚曾經的太平盛世,就要為東楚盡一份心力。”忽然覺悟的看向慕輕煙,“是了,慕輕寒平定鹿北之亂有功,過了今夜,朕封他做鹿城城主如何?你可還滿意?”

慕輕煙眉目彎彎,笑中帶謔,“楚璃,我已非完璧之身,你可還強要嗎?”

楚璃愣住了,隨后一掌將面前的花梨圓桌擊碎。

他眼睛被酒氣氤氳得血紅,“果然如傳聞中一般紈绔,朕偏偏要試試你的滋味!”繞過一堆碎木欺近慕輕煙,腳下踉蹌。

慕輕煙也不反抗,嘲諷的他耳邊低語,“你還真不挑食!”

楚璃被她激怒,手上的動作不由得重了些,腦子還殘留一絲清明,“待朕試過了自然知曉,你也不用故意激朕,今日朕要定了你!”

一把將慕輕煙甩向床榻,先搖晃著脫去鞋靴,扯開皇袍便向床上撲了過去。

“你不要亂晃,朕頭暈!”

四九看時機差不多了,便對著他胸口的穴道一指疾出,隨后移身閃開,看著楚璃軟暈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

幾步下床,將一個藏于床后點了穴道的女子扛過來扔在床上,小心的喂了一粒藥丸,扯松了衣衫,半遮半掩。

一盞茶之余,四九解了兩人的穴道,垂下床幃,躍上房梁。

事成后,依照先前的樣子,把那女子簡單包裹了,仍藏于床后。

“來人!”四九沉著聲音喚了人進來,“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趁著所有人忙亂,將那女人送出窗外,自有接應的人帶了出去。他自去屏風后洗漱了一回這才上了床榻,扯散了自已衣裳和頭發,解了楚璃的穴道。

只是不敢睡,他瞪著眼睛挨到四更天。

小咸子在外輕喚,“皇上,該上朝了!”

喚了幾回不見皇上回應,只得捧著龍袍大著膽子進來,將帷幔疊起,“皇上,該上朝了!”

“嗯!”楚璃醒過來,轉頭看向床內側臥的莫輕煙,吩咐道:“輕聲些,不要吵到了貴妃。”

小咸子應了,伺候著楚璃穿戴,急急的出了昭陽殿。

四九松了一口氣,對著進來伺候的人吩咐,“都不要來吵我,皇上來了也不見!”

宮女不敢應,只得閉了門窗去外間候著。

這日早朝,楚璃果然下了一道圣旨,不顧親信大臣的反對,封慕輕寒為鹿城之主,又將大批的賞賜派人送往水月山莊。

今夏雨多且連綿,安穩了三年的渭河一朝泛濫,值青麥抽穗時節,盡數被洪水淹毀,顆粒未飽至粒米無收。

連議了兩日險情,逾委以巡守之職前往督查;怎奈國庫空虛并無賑濟災銀,無人請命前往。

秦相國臥病于榻,憂心國事。

“皇上,微臣愿往。”

楚璃登基后,啟用親信本已孤立了秦相國,他的相國之位早已形同虛設,以至于秦相國稱病不上朝已有數日。

戶部尚書樓賀忙阻止,“相國病弱,經不起沿途疫情,恐有危難,還是回府中靜養才好。”

接連有幾人駁回秦相國的請命。

楚璃卻準了,“秦相國,如今東楚空虛,請相國大人盡力施為。”

秦相國心中哀嘆:邊境有戰未平,朝中兩換天子;如今國之天災,卻不思裨補闕漏,只一味奉承,東楚存亡如何不危?

“老臣領命。”

楚璃心中煩悶,退了朝徑直往昭陽殿中來。

慕輕煙并未給他好臉色,他來了兩回皆見她睡在床上不來親近。他只當她害羞也不太勉強,只是略坐上一坐就走了。

大相國寺。

還是東北角的那間殘陋的偏院內,身著暗紅色錦袍的年輕男子盤膝坐于供桌前,雙目緊閉,神態閑適,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個極年邁的半癲老僧,噴著酒氣打著呼嚕睡在地上。

忽然院中有絲異樣的風吹過,老僧翻了個身繼續呼嚕,嘴里囈語著,“來了?”

破敗的木門當真被風吹開,一道黑影刮了進來。

“又給他酒喝?”來人好笑的看著臥于地上的癲僧,一矮身,在錦袍男子身側坐下。

暗紅色錦袍的男子正是東方風玨,在慕輕寒留書離去后,只身回了臨川。

“端王爺爺平生只有此一種鐘愛,怎奈受制于戒律,今效仿西方彌勒僧也未嘗不可。”東方風玨淡淡的笑著,目中盡是憂愁。

慕輕寒收起頑笑之語。

“大軍半月即歸,楚璃羽翼未豐,早做打算。”

東方風玨似未曾聽見,低頭沉思了半晌,終究沒忍住心中的牽念,“她可還好嗎?”

慕輕寒知他之意,輕點了點頭,片刻才啟語,“雖九死一生,終究命還在;昏迷未醒已有數月,卻不知還醒不醒得來!”

唇邊那點笑甚是苦澀,慶幸中又帶著極大的擔憂。

“是我、是東楚的江山害了她!”東方風玨心思沉重,“如今外敵雖平,然內憂仍在,我雖無心帝位卻再也放不開她拿命換來的天下。”

兩兩無言。

須臾間,東方風玨幽幽嘆息:“但愿從此江山如畫,縱她半世逍遙天下。”

慕輕寒眸中鋒芒盡斂,溫柔寵溺低喃,“不止她一個,還多了兩只小的。”抬頭對上東方風玨的眼睛,“雖不足月,卻還算健康。”

東方風玨有片刻的怔愣,隨即便領會過來,“好,好好!”笑得情真意切,“有了牽絆她才不會放棄,真是再好不過!”

“禍害遺千年。”兩人身后一聲囈語,惹得兩人都笑了。

八月十五中秋夜,東方風玨以東楚太子虎符為令,親率五十萬大軍逼宮;璃王黨羽盡數被俘,只有楚璃及安玉卿帶著些親信匆忙外逃。另有一些機警之人,亦早早聞風而走。

當夜,鐘山別院。

守衛接到璃王命令,要將別院中所囚眾人盡數斬殺。當守衛破門而入時,圍得水泄不通的別院中半個人影也不見了。

別院中不見半點強入的痕跡,人卻不翼而飛。

隨后向天祺帶人包圍了別院,將所有人一個不落生擒,命人將別院拆成廢墟,不復存在。

永壽宮。

皇太后獨坐,怔怔發著愣。

有嬤嬤輕手輕腳的進來,“娘娘,人來了。”

皇太后猛的站起來,“唉喲!”一聲又坐回秀凳之上,一手扶著腰不停的揉捏。

“娘娘,閃到腰了?”嬤嬤立時上前扶住,“慢慢的站起來活動一下,喲,您快別急呀!”嬤嬤嚇得大呼小叫。

“小聲些,不是什么大事,快出去瞧瞧。”皇太后一手扶了嬤嬤急急的往外就走。

東方風玨進了永壽宮的大門,心底已是一片柔軟。看著皇太后迎了出來,忙上前扶住她,“何必接出來,該來的總是會來。”

皇太后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著,“玨兒呀,玨兒真的是你嗎?”一把扯住東方風玨的手臂,險些哭暈了過去。

東方風玨屈膝跪倒,“姨母,是楚玨回來得遲了!”

“不遲,不遲。”皇太后哭得已是站不穩了,兩個嬤嬤在旁扶著,“這二十多年來,姨母每日心中都會想到你,卻從來不知你還活著。”

東方風玨親自將皇太后扶住,半摟著進了內室。以帕子給她試了淚,“姨母保重,從此玨兒不會再離開了。”

皇太后心中有萬語千言,只此時半句完整的話也說不盡然,只顧著抱住東方風玨不松手,似是怕一松開他就如夢一般散了。

“那年你才剛出生,只有這么……就這么大……”皇太后拿手比劃著哽咽道:“我在姐姐的宮中整整守了兩日,你才降生;姐姐拼了命也要保下你,可就在你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她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皇太后用帕子不停的拭淚,“我那時只顧著哭,轉眼的空兒你就斷氣了……”

皇太后緊緊的抓著楚玨的手,不錯眼珠的看著他,“你的這雙眼睛象極了姐姐,上天垂憐,定是聽見了我每日的祈禱。”

楚玨感染了她的傷懷,伸手臂攬著她的肩頭,眼圈泛紅。

皇太后與過世的明澤皇后原是嫡親姐妹,生在忠勤候府。姐姐許給了當初的太子澤,后楚澤承襲了帝位封為皇后。

可造化弄人,明澤皇帝英年而崩,雖有后妃數人,卻無子嗣,獨留姐姐一人在世。后明渝皇帝順理成章的承襲了帝位,尊了尚未成年的她為后。

許多年后她才知曉,楚渝早在姐姐與太子澤成婚之前就喜歡上了她;他不顧群臣反對,硬是留下了姐姐,圈養在深宮,封為淑妃。可他卻料錯了,明澤帝崩后不足八個月,姐姐就生下一子。

楚渝心中清楚這孩子是明澤皇的遺腹子,也是皇位明正言順的繼承者。就在姐姐臨產前,里三層外三層讓人將姐姐的昭陽殿守個密不透風,殿內外亦全是他的眼線。

后來,姐姐因難產而死,孩子亦死了,他才罷休,卻仍是以淑妃之禮將她藏在了妃陵。

皇太后性情溫順懦弱,心地純然。

一個下午,都在又哭又笑中度過。到得晚膳,東方風玨親自伺候下了湯水;皇太后將平日里自已喜歡的吃食挑了幾樣夾給他,看著他慢慢進食,心里有說不出的滿足,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一次涌上來。

至晚方散。

皇太后進了佛堂,一夜未出。

楚璃最聽不得人說他篡位,眼中已有怒意,“東楚的天下,自然要交給最有能力的人;楚玥無德,就該朕繼承父皇遺志,救東楚于危難之中。”

四九笑得放肆,“你救?”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啞著嗓子嘲笑,“鹿城之亂是你平定的?南詔兩國圍城之際你卻在京中奪嫡,樁樁件件與你何甘?”

來人輕巧的幾個起落消失在宮中,四九打著哈欠上床睡下。

第二日入更后,果真如楚璃昨日所講,他帶著一身酒氣進門,“小咸子,讓人閉了昭陽殿的門,即使楚玥越獄也不準來報。”

慕輕煙雙目通紅,獨自在桌邊垂淚。

慕輕煙一動不動,雙目挑釁的看向他,一抹嘲諷的笑漾出唇來,“我若不依呢?”

“別逼我動武!”楚璃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欲擒故縱的戲唱得過多就沒意思了,朕不嫌你曾許過南宮胤,你還不知足嗎?”他一把扯了自已的腰帶,忽然住手,“莫非你也妄想后位不成?”

四九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如果我說是呢?”站起身離得桌子遠了幾步,“你敢篡了楚玥之位,一步登天;我既被你強掠入宮,名聲無存,為何就不能妄想至尊無上的后位呢?”

三更鼓響,慕輕煙趴在窗臺邊睡了。

小咸子進來輕聲在楚璃耳邊低語,“慕征回府了,并未入宮!”

楚璃怒了,“一群廢物!”

楚璃大步近前,一屁股坐在她對面,自已動手斟了一盞茶吃了。

低啞著嗓音喚慕輕煙,“伺候朕更衣,今天晚上再不會有人來打擾。”

那人將手一動,甩給他一包東西,“明日放在香料中點燃,替身已經安排好了,你只需要將他引得動了怒即可。”

四九無奈,少主壞心眼一大堆,這回楚璃怕是要倒霉了。

楚璃見慕輕煙根本沒任何反應,不由得也沒意思起來,“還不快去請太醫去瞧瞧,跪在這等死嗎?”

小太監狼狽的爬起來倒退著出了門,撒腿就跑。

他不知,他前腳剛走,昭陽殿落無聲的落下一道黑影。

“少主有令,找個機會留他宿在昭陽殿中。”那人沉聲低語。

四九氣得臉也青了,自從少主離京后,他一直以慕家小姐的身份存在于大眾的視野中。雖被楚璃掠進了宮來,可他到底是個男人,如何留得楚璃一夜?

慕輕煙半閉著眼睛似乎被他吵醒,一時愣愣的看著他。

“不要再挑戰朕的耐心,今日且先容你放肆最后一回,走!”楚璃徹底黑了臉,大步離了昭陽殿,匆忙往前殿去了。

小太監立刻跪倒,瑟瑟回道:“回皇上,榮王病了,一直哭鬧不休,皇后讓奴才過來請您去瞧一瞧。”

“皇后?朕幾時封過后了?”楚璃一改對待慕輕煙時的溫柔,暴跳如雷,“朕是太醫嗎?朕瞧了就能好病?”

慕輕煙眨了一下眼,收回目光。她心里清楚,楚璃殺雞敬猴,惹怒了他,無論是誰都得承受這樣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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