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煙先推著癡玉上了車,這才扶著玲瓏的手臂也上了車,立時便吩咐車夫趕車,往城東的麒麟山莊而去。
不過一盞茶時間,馬車停在麒麟山莊門外。
“是翼王府的馬車,快去里邊通報!”麒麟山莊的門房一邊差了人往里邊報信,一邊上來接人。“敢問是翼王府的哪一位貴客到了?”
玲瓏跳下馬車,欠身微施一禮:“我們家小姐同寧安公主有事要見東方老夫人,有勞給通報一聲,多謝!”
“快快快,開大門!”門房管事讓人將兩扇大門開了,放馬車入內后忙忙的又差了一個跑腿的小廝:“去二門上報信,說慕小姐到了。”
慕輕煙的馬車剛剛停在二門外,便有內府的管事快步迎了出來,身后跟著兩個老媽媽,幾個小丫頭子。
管事親自放下腳凳,玲瓏挑起車簾,“小姐,國公府的管事媽媽來接!”
“嗯,有勞媽媽家親自來接,再勞煩媽媽給通報一聲,就說公主回府了!”慕輕煙眨著眼睛看向管事。
管事媽媽一時愣在那,嘴唇抖動著說不出話來。
跟來的一個老媽媽忙回身吩咐了小丫頭,“快去報給老夫人,說公主回來了,快去!”霎時間二門內外跪倒一片。
癡玉擰眉看著。
慕輕煙輕輕的扯了一把她的衣衫。
“都起來罷,以后在府內無需如此大禮,本公主還想多活幾日呢!”癡玉斜了一眼慕輕煙,當先進了二門往里就走。
老夫人得了信的同時,東方府內幾乎都得知了消息,蜂擁著往二門處接來。
癡玉在前,慕輕煙稍遲半步,二人也不理會跪倒了一路的男男女女,在管事媽媽的引領下進了老夫的的院子。
東方老夫人近年來身體欠安,哪家里有事來請多推辭了不去,只在自已的院子里靜養。今日晨起,一大一小兩只喜鵲在院中的海棠樹上叫了許久,丫鬟們嫌吵要去趕時,老太太不允,“小人兒沒見過什么,這喜鵲是吉祥的鳥,不用理會,讓它鬧騰著罷。”
誰知一上午還未過完,心里日思夜想的那件好事便來了。
忙忙的也不及換衣裳,只讓丫鬟們把頭發重新攏了一回,穿上鞋,待扶了丫鬟的手臂出了房門,癡玉已經進了院子。
慕輕煙搶上去扶了老夫人另一只手臂,屈了屈膝,笑吟吟的道:“奶奶大安!”
“快起來快起來,好、好著呢!”東方老夫人一手扶起慕輕煙,眼睛卻向癡玉看去。
院中極靜。
癡玉咬著唇,忽然雙膝著地跪了下去,“奶奶,我回來了!”
老夫人撇開丫鬟的手三步兩步到得癡玉身前,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淚便潸然而至。一時間淚雨滂沱,嚎啕不止。
慕輕煙抬頭制止聞訊而來的眾人即將出口的勸慰,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東方夫人也來了,一進門便暈了過去。
癡玉以手給老夫人拭了淚。
“去看看你娘親,最苦的人是她,乖!”老夫人同樣以手給癡玉拭淚,哽咽著聲音哄勸著。
癡玉點頭,起身小跑著過去將東方夫人抱起來,在老夫人一連串的招呼聲中進了畫堂。
“將你娘放到榻上去,太激動了,不要緊的。”老夫人拉了癡玉坐下,吩咐自已的貼身丫鬟守著東方夫人。
一時間東方寅回府,癡玉又跪了一回,不免又哭了一回。
“你父親在吳郡,已讓人去請了。”老夫人洗了臉,又親自給癡玉也凈了臉。
慕輕煙湊近東方夫人,凝氣于指,一指凌空疾出,而后若無其事的回了畫堂。
“奶奶,你有了姐姐便不疼我了,我不依的!”慕輕煙在東方老夫人另一邊榻上坐了,嬌嗔的瞪了一眼癡玉。
癡玉也不與她急,她心中的那些猶豫再沒有了,那種沒有歸屬感飄零的半生都過去了,從她踏進麒麟山莊的那一刻起,心便被親情填滿了。
東方老夫人一把將慕輕煙攬進懷中抱著,“傻丫頭,奶奶這回不知要拿什么來謝你了,就算把個麒麟山莊都給了你,也不抵你這一回的功勞。”
東方寅陪坐在一旁,雙眸微濕,兩只手微微的顫抖著。
“嗯……”東方夫人悠悠醒轉。
她也不等丫環們伺候起身,自己一骨碌從榻上爬起身便往外跑,口中焦急且悲傷:“玉兒,玉兒?”
癡玉急忙跑過去扶住磕磕絆絆跑出來的東方夫人,“娘,您慢著點!”這一聲娘她叫得那般自然,別人或許不知,慕輕煙卻知道她一定偷偷渴望了許久,也試練了許久,不由得眼框也濕了。
“玉兒啊,玉兒,娘以為、以為……”東方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語不成句。
癡玉扶她坐下,自已跪倒在地鄭重的磕了四個頭,淚又成行,“娘,玉兒不懂事,讓您懸心了,是玉兒的錯,請娘原諒!”
“我的兒啊……”娘倆抱在一處,哭得天昏地暗。
慕輕煙搖著頭過去,生生將兩人分開,一一扶起來,各自按坐在椅上,委屈的道:“都快別哭了,這天已過晌,我肚子唱戲了。”
眾人被她逗得都笑了,東方夫人一把將她攬進自已懷中,一手抱著一個,又哭又笑。
“煙兒,你不是要認干娘嗎?還不磕頭!”癡玉挑眉斜了慕輕煙一眼。
慕輕煙笑看著東方夫人,“姐姐答應我,她的娘親分我一份,如今夫人可是要我這個干女兒不要?”
“還叫夫人嗎?”東方夫人破涕而笑逗著慕輕煙,“快學你姐姐喚聲娘親來呀!”
癡玉促狹的看向慕輕煙。
慕輕煙當真往地上跪去,“娘親!”叫得又脆又甜,把個東方夫人喜得左看一回,右看一回,早已不知說什么好了。
管家忽然來報:“德公公來的!”
“國公爺,圣駕已經出宮,快準備接駕!”德公公也不擺架子,不等人迎便隨著管家身后自己進來了。
東方寅忙起身接了德公公,又讓人重新打掃了庭院,合府又都換上了新衣,在大門外排好了等著圣駕到來。
后院里也忙碌了一回,東方風月得了消息也回來了。
不一刻,圣駕進了門。
眾人見禮畢,將一干閑人都攆了出去,楚玨照舊時在府內的規矩給東方寅與老夫人先行了禮,又給東方夫人行了禮,彼此問候了。
楚玨仍喚娘親,東方夫人也不推辭,親手給他束了發,不住的叮嚀幾句,聲音哽咽。
楚玨拉著她的手,心疼的道:“娘親也歇歇罷!”
東方夫人抱著他又哭了一回。
午膳時,楚玨不及用膳便回宮去了。
臨走前,“煙兒,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他眸光炯炯,閃動著諸多的欲言又止。
慕輕煙搖頭,淡淡道,“玨哥哥,我們都在做我們該做的事,無需道謝。”
楚玨將她攬進懷中緊緊的抱了一回,低聲在她耳邊細語,“我走了,做你想做的事,一切有我給你扛著呢!”
也不等慕輕煙回應,轉身出門去了。
“起駕回宮!”德公公又回身向眾人施了一禮,才隨著圣駕走了。
午膳后眾人在后院喝茶,商議何時讓癡玉認祖歸宗之事。
東方寅親自吩咐了人去清掃了楚玨先時的院子,“雖然圣上賜下了公主府,但這麒麟山莊到底是你的家,你的閨閣還是應該準備下的。”
癡玉含笑點頭。
“你爺爺說得對,就住在玨兒先時的院子最好,那本該是你的。”東方老夫人拉住癡玉的手,“玉兒啊,等院子收拾出來,和你娘要了庫房的鑰匙,想要什么就去挑,可好?”
癡玉搖頭,“奶奶,皇上賞賜下來的那些東西還在公主府內未曾拆開過,等我想要什么時再和娘親說便是了。”
東方夫人點頭,淚又涌出來,“也好!母親,咱們就依玉兒的意思罷。”
至晚,東方風馳與東方風御都回了麒麟山莊。無論平日在何種場合遇到,也不及今日在自家歡宴來得親近。
玲瓏將門開了,又跑去自家馬車前放下腳凳打起簾幕,“公主請上車!嘻嘻,小姐我也要去!”
“好,上車!”
“休想!你見哪個回自已家還要沐浴打扮的,那都是回家之后才行的事兒,你不用撒賴,快走!”慕輕煙死活不給她退縮的機會,作勢要點她的穴。
兩個人拉拉扯扯下到二樓,迎面跑上來兩個十幾歲的丫頭。
“公主、慕小姐,這是要去哪里?”其中一個著粉衣小些的,忽閃著大眼睛好奇的問著。
癡玉挑眉,生氣的瞪了一眼自已的丫鬟,心里暗罵,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在自已的地盤被人一個眼神就嚇退了,真真的沒用至極。
玲瓏自進了驚鴻便四處亂跑,一刻也沒閑著。忽聽有人喚自家小姐忙跑過來,“小姐,你拉著公主要去哪兒?”
“我們去麒麟山莊、忠勇國公府!”慕輕煙笑吟吟的看了癡玉一眼,“玲瓏快去開門,等一會公主有賞!”
“煙兒,皇上大婚后選個日子陪我回趟麒麟山莊如何?”癡玉屏住氣息,微微有些緊張的捏著手里的枇杷。
慕輕煙正好剝完了一只枇杷,聽了她這一句話,頓時驚得枇杷肉掉在了地上,一口沒來得及吃。她氣怒的看向癡玉,“你快還我的枇杷來!”抖著兩根沾染了果汁的手指,不依的跳腳。
癡玉被她一鬧,先時的緊張和不安半點無存,嘻笑著將剛咬了一口還帶著皮的枇杷塞進她嘴里,揶揄她:“你現在這樣子,別人還以為你從沒見過枇杷呢,哪個山溝里跑出來的野丫頭?”
另外一個稍大些的,眼中盈滿了不屑。
慕輕煙也不停步,飄過去一個眼神,那攔了路的兩人各自退后數步,主動讓出路來。
“今日就算你反悔也沒機會的,就算點了你穴道我也要將你扛進麒麟山莊去!”慕輕煙拽著癡玉腕上的手緊了又緊,已經來到了樓梯口處。
“煙兒你聽我說,我總該換件衣裳,理理妝容才是……”癡玉一手被她扯著,一手本能的抓著樓梯扶手,停步不肯再走了。
她自已也撿了一個枇杷小小的啃了一口,心中思索著慕輕煙的話。她的固執她自已最清楚不過,慕輕寒也曾就此事勸了她兩回,只說不進她心中去。
血濃于水,或許是時候了。
慕輕煙細致的擦干了手,走到妝臺前坐了,撿起胭脂水粉自顧自在臉上涂抹了一陣子。再回身時,哪兒還有剛剛的精靈毓秀,雖不能說丑,卻也當真不好看。
“走啊,還愣什么勁,早去晚去都是去,不如就現在。”慕輕煙拖著癡玉往外就走,嘴里仍念叨著:“哪天你反悔了,我定也會后悔今日沒立刻拉了你就去。既然早知有那樣一天,何必還等,快走!”
癡玉心中忐忑,“煙兒,煙兒……”一邊被拉著走,一邊在想著以何種理由才能讓這個小瘋子不胡來。
慕輕煙斜覷了她一眼,彎腰將掉在地上的枇杷肉撿起來扔進漱盂內,抬高手臂讓衣袖滑上去,施施然的去水盆內凈了手,接過癡玉遞上來的手巾擦了,忽然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兒罷!”
癡玉手上的布巾已經被慕輕煙拽走,可是她的手仍然平伸著,被她的話著實驚到了。心中有一萬種抗拒,訥訥不能言。
她忽然立起身來一指門口,“姐姐,那間房該添置些東西了,你想請我為師總該準備些象樣的厚禮才是。”斜著眼叉著腰,“我可先說下了,樁樁件件皆要上好的,差半點我也是不依的!”
癡玉一把將她扯回榻上坐下,覷了她一眼,“你嚷什么,東西照著這間房里的都準備在庫房中,筆墨紙硯撿了你府中喜歡的自已搬了來,但凡緞料紗綃皆是言家所出。”
從身后幾上的高足盤中撿了個枇杷丟給慕輕煙,“還有,你用的紙天下獨一份,我可沒地方弄去;地毯是我從宮庫中自已搜刮了來的,不知存了幾輩子,不是凡品;家具都蓋在那邊房中的布下,也有花梨的,也有紫檀的,遇上好的再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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