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旭不知沖了多少回,仍是沖不破祁殤的防線。不管下邊打得多激烈,祁殤始終守在那不與爭鋒,強壓得楚旭在屋內暴跳如雷。
荊涼以一人之力周旋在眾高手中間,仍能指揮著禁衛軍或攻或戰,或阻或圍。外袍衣襟大敞,雪白的中衣早已被鮮血浸透。
楚玨將南宮昊逼得亂了章法,正待要拿下之時,被南宮昊帶來的人合圍。
“今日小爺先退,留你一條命改日再來拿。”南宮昊得意的退出戰圈,飛身往長春宮外而去。
楚玨發狠的將南宮昊的人折損了些,仍是被他跑了。正自懊惱時,從墻外落進一件重物,砸在地上起了一陣煙塵。
禁衛軍立刻上前圍住拿下。
“皇上,是南宮昊!”有人驚訝,有人不解。
楚玨挑開圍攻的長劍,朗聲命令,“拿下,待此間事了再發落。”
南宮昊被推搡著捆了,他的罵聲不絕于耳。
“再吵就割了你的舌頭信不信?”仍舊是先時那個慵懶的聲音。
向天祺一把大刀壓在楚旭后頸上,腳尖點在他膝窩處,只聽得‘噗通’一聲,楚旭跪在長春宮院中。
“旭兒!嗯……”亓笙一聲呼喚未了,被慕輕寒扇上的兩個尖刃帶著強勁內力透入胸口,他急忙側閃,勉強躲過癡玉欺近后心的劍尖。
楚旭兩肩被卸,垂落的雙手不住的悠蕩著,正六神無主的看向亓笙。
無戒看大勢已去,以禪杖為撐桿跳出戰圈,“后會有期!”人已急切的射向宮外。
亓笙被慕輕寒纏住,知曉楚旭被俘再無意義,他想走卻苦于無法脫身。
“亓笙,今日你為楚旭的帝王夢想身先士卒,丟了性命也不會可惜才是。”癡玉的劍如靈蛇出洞,話未落劍又至。
忽然墻外又扔進來一件重物,隨后更有一件沉重的東西‘咣當’砸在墻角下。
禁衛軍圍過去拿住了,“皇上,是先前的那個和尚。”
秦衍飛身而起,越墻如平地往宮外疾去。
眾眾面面相覷時,楚玨收回失落的心神,鎮定中帶著三分狠厲,“綁了!”
亓笙聽說無戒被俘大吃一驚,只這一瞬間的走神便被慕輕寒占進先機,兩指在他胸口疾點數下,他連哼一聲都未曾便倒在了地上,眼芒如兩道毒蛇,瞪向慕輕寒。
仇風雖強過驚蟄,卻因楚旭被擒失了戰心,逾墻而走。
誰知剛從墻頭上落地,人還未站穩便被兩道凌空而來的內力點住穴道,立時便萎頓于地。
隨亓笙而來的江湖好手,死的死傷的傷,但凡有人想逃的,盡數被點了穴道扔進墻內,最終都被禁衛軍拿了去。
天已微微泛白,宮內宮外皆可悉數瞧得清楚模樣時,長春宮重歸寧靜。
但只見偌大的長春宮,當今帝王洞房之所在,一片狼藉。
宮墻破,花木殘;屋頂無一片整瓦,門窗無一扇整隔;亭臺樓閣,水榭回廊盡數倒塌破敗。血染宮土何止三寸,死傷生靈又豈止百千。
幾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傷痕累累。立在一夜苦戰堪堪守住的城池內,半點勝利者的驕縱皆無,心中所想所念不過是帝王家的無奈。
“報!”
楚玨越眾而出,“說!”
“皇上,城中之亂已平,奚將軍已到大殿。”
楚玨胸口氣息微亂,強自壓抑,氣勢昂揚的道:“諸位,該上朝了!”
“是!”眾人異口同聲。
以楚玨為首,翼王、燕王共偕六部,雖狼狽卻堅定而執著。
金鑾殿上,奚燕行一手捂著手臂跪倒在地,“皇上,臣救駕不及罪無可恕。”
楚玨上前幾步親自攙起他來,“朕無事,城中如何?”
“回皇上,城中之亂雖平,余孽仍在清理中。”奚燕行的手臂仍在流血,“臣已下令閉了四門,不出午時便可見分曉。”
楚玨眼睛盯著他的手臂,“來人,給奚將軍清理傷口。”
“小傷,不礙事!”奚燕行慘白著一張臉,淡淡的說道。
慕輕寒過來,撕開衣袖驚了一下,連忙疾點他身上幾處穴道先行止了血,“奚侯不可大意,這條手臂還需仔細照看,以后可是還要拿刀的。”
“謝翼王!”奚燕行客氣而有禮。
慕輕寒輕輕搖頭,將上好的金瘡藥給他敷了傷口,又給了一粒補血丹才算安心。
“皇上,有個人您應該見見!”奚燕行向外招呼一聲,立刻便有兩個禁衛軍拖拉著一個被綁了手腳的人進來,扔在地當。
楚玨驚呼,“安玉軒?”
安玉軒痛苦的擰著眉,半趴半跪在殿上,嘲諷的曬笑,“成者王侯,而今我雖敗了,安知他日你不會步我后塵?”
楚玨平靜無波,“當初,你安信樓全力助楚璃得了天下,如若那時你等便能將天下之責與他共同負擔了,又何必誤我一生!”他覷了安玉軒一眼,嘆著氣:“至高無上的榮耀一定伴隨著無以復加的責任,楚璃卻是想錯了,并非人人都想要這個位子。”
“你當然會如此說,因為你輕而易舉便得到了所有人都想要的東西。我承認,你有資格狂妄,也有資本狂妄。”他偏頭看向慕輕寒,“璃皇愛慕慕輕煙由來已久,你當真不為她考慮?公子玨能給你的,安知璃皇不能給你?”
慕輕寒輕斥,“這時候了你還想著挑撥離間?”忽又挑眉淺笑:“其實,你們處心積慮得到的人,并非是你們一直想要的那個人!”
安玉軒怔了怔,不相信的搖頭,“不可能,你休要再騙我。”他忽然想到昨日夜里近距離見過的人,與當時劫進宮去的人確實有些不同,可又說不清哪里不同。
慕輕寒也不與他爭論,幾步走近,一抬手襲向他胸口,“如何?”
安玉軒胸口那阻住的氣息瞬間通暢,剛剛明明一個呼吸都能疼得死去活來的憋悶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暗暗運氣于丹田,仍舊提不起內力。
“這是我慕家的獨門點穴手法,任你內力再強也要疼夠兩個時辰。”他又笑,“也可以不疼的,就象你現在,只是提不起內力罷了。”
安玉軒若有所思,他心狂跳不止,那漸漸被捕捉到的某些信息令他害怕。
秦衍出了長春宮略定一定神,擇了一個方向疾行而去。
總覺得那氣息就在身邊縈繞不去,輕功已經提到極致,將皇宮大大小小的宮殿踩在腳下,出了禁宮一路往北。
城中不知有多少處起火點,滿城哭嚎聲連作一片。耀眼的火光將喜綢點燃,分不清是火盛還是綢更秾艷。
追進西城,密集的民房中一個黑影忽然消失。
他直追過去,在相同的位置落進了一處院子。院子不大,只前后兩進,后院的門窗雖閉卻有輕微痛苦的聲音傳出,他欺身而進。
劍尖抵住那人的脖頸才發覺,他被人點住了穴道萎在榻上。
秦衍試了兩次未能解開被點的穴位,只得拎著他出來。心中郁郁,也不過遲了頃刻,那人就跑得半點影子也沒有。
才上大路,剛好遇上奚燕行的人。秦衍將手上的人扔在地上,“交給奚侯!”他也不等人答應,施展開輕功順著朱雀大街往南去了。
被擒之人正是青衿守了一夜的安玉軒。
他在那兩間陋室內出謀劃策,再由暗道往來于城中傳遞消息;聽聞宮變他也大吃一驚,細思良機不可失,便將養了數年的暗樁盡數啟用。
誰知命令一個一個下達出去,竟半個回來的也沒有,他從未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不得已之時只得讓隱藏在此處許久的南宮昊親自出馬,竟也是一去無回。他正不得主意時,一個纖細的身影閃過,未等他出手便被人點住穴道倒在榻上了。
那個人影瞬間便從暗道離去,他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不過片刻間又有人進來,卻是秦衍。
安玉軒心有不甘,也更憤怒。以他現在的武功少有敵手,可偏一招便受制于人。他暗悔自已大意,更惱火的是連那人是誰也不得知。
秦衍來到驚鴻樓下,抬頭看向三樓那間半開半合的窗口,旋身而上。
室內沒人,一股淡淡的腥甜氣未散。他皺眉往門口走去,出了房門收腳步站在對面的那間門外,似乎是感知了那種心底極為熟悉的氣息,他情不自禁的推門而入。
房內擺設倒象是一個庫房,不知道都蓋住了些什么東西,他后退而出。又從原來的窗口飄身落下,往南又行。
向天祺那邊已經攻進了內室去,此時的洞房內,一地狼藉。楚旭武功招式雖在,內力卻比之從前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他眼睛血紅,拼死抵抗。
祁殤守在屋頂之上,但凡屋內有人沖出來,他也不糾纏,你要打便打要走便走,只楚旭不行。
左擎臉上緋紅未退,挺劍先解了楚玨之困,與秦衍合力共戰無戒。他嘴碎得很,邊打邊戲耍,“大和尚,本太子一眼便看出你乃同道中人。”趁著無戒思量他話中有話時,軟劍瞧準時機刺向他的腰側。
無戒機警的閃過,卻仍是被秦衍一劍撩到腿上,頓時血流如注。他怒目看向左擎,“信口雌黃,看爺爺今日收了你!”禪杖以千鈞之力撞向左擎。
左擎仍笑,“你還別不信本太子的話,反正今日你總是要死在這里,本太子也不妨猜上一猜……”他忽然低聲,“本太子猜測,你就是花盜本人!”
“拿命來!”無戒舍了左擎照著秦衍舞仗而進。
左擎計謀得逞,笑得象個狐貍,一身火紅衣袍在暗夜里極致的妖艷。
亓笙漸漸不敵慕輕寒與癡玉,他二人如同一面鏡子,所用招式皆是一般,偏偏你看得清卻又摸不透。攻向一個,另一個立刻纏身而上,防不勝防。
楚玨心中怒極,南宮昊挑撥他與慕輕寒倒也罷了,兩人自小一起長大,這江山也是在慕輕寒的籌謀中奪了來的,他慕家若但凡有一分外心,慕輕煙也不會以自身與孩子三條性命相助。偏南宮昊又狂言楚璃要封慕輕煙為后,他幾次欲拱手相送她都不稀罕的東西,難道楚璃給她就稀罕了不成?天知道楚璃劫進宮里的又是誰,天知道他寵幸的又是誰。
那時候慕輕煙人在南詔,早已身懷六甲。
南宮昊帶來的人強勢進入戰圈,也不分誰是誰,見人就砍,亂殺一氣。他抿著唇不住的張望,眼神里不覺有了焦躁。
“放屁!”無戒怒罵,“那花盜連個面也不敢露,偷雞摸狗,大和尚不齒,唉喲……”
同一條腿又被秦衍得手,只這一次不同上一回,大腿上多了個透明的窟窿。
亓笙因久戰不下已經著惱,此時又來一個勁敵,他便生了退卻之心。眼神越過重重人群往楚旭受困的方向望去,終是狠不下心舍了他。
“小輩休要猖狂!”他從牙縫擠出幾個字,手腕翻轉,劍招更密更急。
他吐了口長氣,收斂心神盡全力相抵。
南宮昊猶不死心:“慕輕煙是璃皇的妃子,事成之后璃皇會封她為后。”
他的人亂砍亂殺,雖傷人無數卻也被傷慘重,瞬息間亂作一團。
忽然又有人來,兩團黑影飄然而至。
“我不過就是醉了酒,怎地宮中就如此熱鬧了?”癡玉一劍疾出攻向亓笙。她本與慕輕寒同門所出,合二為一時,天下再難有敵手。
“南宮昊,你等的人不會來了!”先前那個慵懶的聲音徐徐而語,“你就想以這幾頭爛蒜為楚璃而戰?會不會他已經放棄了,而你還不知道?”
南宮昊怒吼:“你算什么東西,裝神弄鬼。”他自知有異,可又猜不著到底發生了何事,原本計劃好的人一個未到,面對兩撥強兵他只有十數人,不免有些心里沒底。
慕輕寒輕蔑的一彎唇,“哦?那他是答應了我要一半江山的要求?”
南宮昊本是挑撥之心,聽他接了這么一句,頓時不知下句要怎么說,一時怔住了。
“看來你南宮昊做不了楚璃的主,還是回去再問問,如若他果真答應了,我也好臨陣倒戈。”慕輕寒一聲悶哼,本就勉強的對抗又因分心與南宮昊說話,受了亓笙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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