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秦衍就跟沒聽見一般,半點不搭理他。
臨走前他目光凌厲的望向蔣淘,“看好了本王的地方,若有不相干的人來擾,本王拿你問罪。”
蔣淘不住的點頭答應著,眼睜睜的看著秦衍飛馬消失在夜色中。
天明時開始下雨,起初只是淋漓,慕輕煙帶著三九打馬趕路并不理會,漸漸隨著天色大亮后,雨卻越來越大。此時二人剛進龍泉鎮,只得臨時在客棧中換下了濕衣,等待著雨停。
誰知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慕輕煙心中雖焦急卻還沉得住氣,在二樓臨街的的窗口托著腮發怔,手邊一本閑書已翻過多半。
眼見著雨越下越大,慕輕煙知曉今日是走不成了。她一夜未眠,正好趁這時候睡個踏實覺,等雨停了也好連夜北去。
秦衍冒雨而來,走到龍泉鎮雨已傾盆,午時的天卻黑如墨染。流星一身早被雨水浸透,卻仍桀驁不馴的嘶鳴著。
龍泉鎮說大不大,縱橫兩條主街的店鋪多已關門,往北去的主路東邊,一幢二層小樓矗立在雨中,幌子被雨水打濕,有些頹敗之象,門卻開著。
秦衍打馬走到門首,伙計忙迎了出來,熱情的拉住馬讓了秦衍入內后,自去后院拴了馬。
掌柜的一雙精明的眼睛不住的打量著秦衍,只見他蓑衣下簇新的衣袍,腰上玉帶,手中的長劍,樣樣貴重異常。
“客爺,小店雖破敗卻有些傳承,廚子手藝也不錯,給您燙壺酒再弄兩個小菜暖暖身子如何?”掌柜的能說會道。
秦衍淡漠的點了點頭,而后轉頭看向窗外,也不理會掌柜的。
雨越下越大,“可有房間?”秦衍問道。
“有,有的。樓上三間上房只余一間,客官您跟我來!”掌柜的頭前帶路,順著大廳窄窄的樓梯上了二樓。
掌柜的打開最里邊的一間房招呼秦衍,“就是這一間,您先歇歇,我讓伙計把酒菜給您端上來用,安靜些。”
秦衍點頭,也不接話,直接進了屋子。
掌柜的察言觀色,知曉這位身份定是尊貴無比,自已搭不上話去,遂恭敬的伺候著。
龍泉鎮離著京城不過三百里路,北去的官道從鎮上穿過,前后沒有更大的鎮子,所以還算繁華,足供過路的和錯過大城的人歇腳。
酒菜上桌后,秦衍先拿過酒壺倒了一盅,喝進口中瞬間擰眉。那酒入口又苦又澀,他強咽下一口再沒欲望了;好在菜雖簡單味道還成,胡亂的吃了些,讓伙計撤了去。
不多時,伙計送上來一桶熱水。秦衍將衣袍脫下,剛滑進水中,樓外的街道上人仰馬翻亂成一團。他凝神細聽了一會,閉上眼睛只管泡他的澡。
慕輕煙被這陣吵鬧聲驚醒,她揉著眼睛光著腳走到窗口。街道上圍了一堆人,旁邊停著四駕馬車,有女人的罵聲,也有男人的怒發沖冠,其中更夾雜著孩子的哭鬧聲。
她看了一會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也有那看熱鬧的人和新來瞧熱鬧的細說過程。慕輕煙半聽半猜測,知曉了大概。
簡單來說就是女人被這男人騙財騙色,還拐了她的家私欲另娶旁人。女子心有不甘,領著人半路截住了男人,想搶回屬于自已的東西。
男人還帶著訂下婚期的新嫁娘,當然不肯歸還,各不相讓。
慕輕煙對這等事沒興趣,小手掩住櫻口打著哈欠想再回床上去。偏在這時又聽見樓下女子凄厲的哭聲:“你娶別人不與我相干,可你想帶走我的孩子卻不能;我的家私可以拱手讓與你,你需將孩子還我。”
一個男子怒沖沖的吼著:“滾開!家私是我賺下的,孩子也是我的,一樣也不能給你。”
慕輕煙瞇著眼睛又轉回身從窗口望出去,遠遠的瞧見那男人衣飾華美,滿面怒容。女子死死抱著他大腿任他暴打暴踢說什么不肯放開。旁邊一駕馬車上,一個更年輕的女子懷里困著個哭啞了嗓子的孩子,和沈雋差不多大小。
她瞬間便怒了。
從窗口飄身落在人群中,一把將女子拉起來,冷凝著聲音問她:“大姐,那孩子是你的?”
女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破一塊腫一塊,幾乎沒一塊好地方。
“是、是我的……”女子看著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天仙一般的人,怔怔的不知所措。
慕輕煙凌厲的看著女子,“你是要孩子還是要這個男人?”她聲音里有著不容抗拒的抉擇,“你只說你要哪一個,其它的事交給我。”
女子瞬間淚崩,雨水混著淚她哭得喘不動氣。
“要、要孩子……嗚嗚,我只想要回、要回我的孩子……”
慕輕煙利落的凌空在那看她看得呆了的男人胸口狠點了兩下,然后回身走向馬車,將那個哭鬧不休的孩子劈手奪了來,走到女子身邊塞進她懷中。
男人雖然回過神,卻掙不開被點的穴道,斥責道:“你是誰?快點放開我,不然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他連一根手指也不能動,骨縫間似有千根針在戳,疼痛難忍。“你可知道我是誰嗎?你今日敢這么對我,你死定了……唉喲,好疼……”
慕輕煙陰著臉戲謔的看了男人一眼,“好,我今日就聽聽你是誰!”
“我乃當今皇后的表弟,太傅大人的親外甥!”男人忍著疼痛十分得瑟的看向慕輕煙,“就憑你也想壞我的好事?今日你若從了我……”男人強忍著鉆心的疼痛,自命不凡的昂起頭,“看在你是個美人兒的份上,只要你答應入我府為妾,我便不講前嫌,如何?”
未等慕輕煙發脾氣,從窗口又飄下一個人,就落在男人身邊,極冷的雙目淬了霜雪,瞬間便能凍得人心寒數日。
原來,秦衍洗好了穿上衣裳,在窗口的桌邊剛要坐下,正巧慕輕煙奪了那哭鬧的孩子抱給女子。他瞬間石化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個讓他每每失控的女子,直覺告訴他:她生氣了!
慕輕煙斜了秦衍一眼,心中暗罵:冤家路窄。
“大姐,他有錢有勢,你可愿意跟他回府過日子?”慕輕煙冷冽的詢問。
女子將孩子交到慕輕煙懷中,以無比堅定的眼神搖頭。隨后她走近那個男人,一揚手狠狠的照著男人的臉揮了過去。
“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她冷靜下來,緩緩的說道:“當初,是我心志不堅跟了你,你許諾過會一心一意待我,這一巴掌是你失信于我該得的!”她眼框也紅了,又一巴掌揮出去,“這一巴掌是你欠孩子的!你既負心又何必趕盡殺絕?我可以把家私拱手相送,你卻偏又聽信了那個女人的挑唆來搶奪孩子。我倒是想問問,你妻妾無數,又有哪一個能真心對待我的孩子?這一巴掌也是你該受的!”
她轉身走回慕輕煙身邊,忽然跪在她腳下。
“別,快請起來!”慕輕煙忙側身閃過,一只手抱著孩子一只手去扶她起身。
女子不肯起來,“姑娘,謝謝你今日為我出頭,可他倒底有些勢力,我不想你將來被他欺負,你快些走罷!”她欲磕頭被慕輕煙阻住。
慕輕煙扶她起來,將孩子塞進她懷中。
女子瞬間淚流滿面,依依不舍的將孩子緊緊攬進懷中,不住的親吻孩子的小臉。
“大姐……”
女子抬起頭乞求著,“姑娘,讓他走罷,我不愿再看見他。”
慕輕煙嗤之以鼻的走到男人身邊,兩指疾出解了他的穴道,“滾罷,別讓我再看見你,不然……”
男人也不敢再來搶孩子,他雖不認識慕輕煙卻著實被她的手段嚇壞了;何況身邊還立著一個冰塊般的男人,這男人一身尊貴之氣不容忽略。他想怒不敢怒,想罵不敢罵,匆忙往年輕女子所在的馬車走去。
“等等!”慕輕煙厲聲喊住將要上車的男人,眾人明顯能感受到男人被她嚇得差點站不穩腳。“哪些東西是你拐了人家的?”慕輕煙走到后面三輛馬車上挑起簾子正待要看時,那個車上的年輕女子不知死活的罵開了。
“哪里就有她的東西了,這些都是我的嫁妝!”她潑辣的跳下馬車擋在慕輕煙身前,“你以為你是誰,今日你為她強出頭,焉知明日她的下場不會更凄慘些?我警告你,當今皇后十分疼愛我相公,只要他在表姐面前說上那么幾句,這半個東楚的天下也是我相公的。”
慕輕煙瞪大一雙美眸不可置信的看著年輕女子,她記得寒哥哥說過,太傅不掌實權,娶了他家的小姐可免去后宮弄權一節,又幾時半個東楚都是太傅家的了?
年輕女子瞧著慕輕煙反應,以為她怕了。趾高氣揚的繼續顯擺:“識相的就快點滾,誰稀罕她的孩子了,不過是相公不舍得親骨肉流落在外罷了,領了回去也不過多一個使喚的人。”
不多時,蔣淘將流星上了鞍牽到了廳外,又給他收拾了一些換洗的衣裳,拿個包裹包了搭在馬鞍上。
“王爺,你就讓小的跟著您一起去罷,也好有個照應。”自從秦衍讓他備馬開始,他就不停的哀求著,非要跟著一起去。
秦衍淡淡的點頭,“本王親自走一趟梁州城。”
慕輕寒看了看他,到嘴邊的話卻未出口,只點了點頭,“那本王說不得就跑一回龍門郡也罷;燕王,晉城有勞你了。”
荊涼挑高眉頭,仍帶三四分酒醉中透著慷慨激昂,“如今的東楚是我們所有人的夢想,容不得別人覬覦。當初千難萬難都搶奪了回來,如今還何敢說辛勞。”
奚燕行在城中駐兵十萬,宮中禁衛軍增加一個兵營,由向天祺統領,不受邱治廻干預;祁殤負責聯絡各地往來消息的接洽,以保證第一時間內外皆知。
分派完畢,各自回去準備。
秦衍回了虎王府連院子也未回,坐在前廳上等著蔣淘備馬。
“虎王、虎王你哪里去?”楚瑾口齒不清的喚了兩聲,見秦衍根本就不答理自已,遂嘟噥了兩句:“每回都這樣,說走就走!”
祁殤起身告辭,“我身上傷口未愈,不宜多飲,諸位盡興。”
陸續便有人起身離去,最后只剩下奚燕行,因慕輕寒留他未走外,荊涼又讓人送了喝醉的楚瑾回府。
慕輕寒心潮被他激起,男兒的志向與抱負唯有上了戰場才算實現。
定了定神,又與眾人商議定了京城之事。
祁殤走近,將手點在梁州城位置上,“難道他想趁梁州亂而縱兵越城?”隨后又在幾城位置上連線后說道:“梁州、龍門郡與晉城以三角合圍之勢將京城封鎖,他莫非想以卵擊石?”
“事不宜遲,今夜便動身。”荊涼酒醒了一半,可眉梢眼角上的邪媚未散。
又鬧了一陣子,有人便有了醉意。
秦衍也不與誰辭別,站起身順著水榭的回廊徑直走了。
慕輕寒略一沉吟,將楚璃自夏目入京及三城草藥被人搶購之事說了。
秦衍皺眉,“從夏目入東楚,錦官城是必經之路。”他冷目環視于眾人間,“而錦官城曾是安信樓的勢力范圍,雖安家近五年不再出任城主一職,但從前幾十年養下的根基還在。”
“楚璃若借助于夏目的兵力,散兵必定早已進入東楚境內,意欲緩緩圖之。錦官城倒是個好去處,地處青城山外,西往鳳凰,北往梁州,可進可退。”慕輕寒以桌面為圖,輕敲以定幾城位置,侃侃而談。
三人移步至內廳,秦衍與祁殤已經在里邊喝了兩盞茶。
荊涼將門閉了,開一扇窗子,自已立在窗邊,這才問道,“翼王,出了何事?”
慕輕寒去而復返,眾人正笑鬧不休。
“翼王,翼王妃不放心你在外胡鬧,先行喊了家去行過家法又放出來的嗎?”楚瑾口無遮攔,倒了滿滿一盞酒遞過去,“你先喝上三杯,而后給咱們幾個看看翼王妃到底對你行了什么家法。”
慕輕寒也不推辭,抿嘴笑著接過杯去連飲三盞。他眼神依次掃過秦衍與荊涼,最后落在祁殤身上。三人微不可見的點了頭,他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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