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腦中的亂麻迎刃而解,弘妙所做的許多矛盾行為終于能夠得到解釋。
譬如他明明操縱閔家與何影影尋找白不隕,試圖勸說白不隕悄悄祭陣,但私底下又派人殺了何影影、還將閔家這樣一柄利器給滅掉。在事情沒有完全之前除掉自己的人手,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現在拂衣卻明白了,弘妙利用一個就立馬解決一個的原因,是避免這些信服他的修士從細節中窺出端倪,發現他遁入魔道并打算利用陣法成就魔神的震響。
還有弘妙對待白不隕祭陣一事,并未嚴謹保密到無人知曉的地步。既然打算讓他悄無聲息地祭陣,何必驚動整個四大閣?只將廣聞閣高層牽扯進去即可,完全沒有必要告訴更多的人。
可弘妙偏偏就是這樣做了,這一點也曾讓拂衣有些疑惑。
她一開始以為弘妙打算在降神陣毀滅后,將四大閣的功勞統統占為己有,如今將四大閣推到前面,只是為了遮掩“逼迫妖修犧牲性命”是他這位博愛高僧首先提出。
現在再一想,弘妙之所以要將四大閣全部牽扯進去,仍是為了避免引人懷疑,順便把魔修一方的攻擊力轉移到四大閣。
若只把廣聞閣牽扯進去,如何能防得住大量魔修散修的攻擊?唯有四大閣聯手,才能達到平衡震懾的作用。
世間不知情者,只當四大閣是在潛心鉆研破解降神陣的方法,而知情者,就算察覺到道修即將利用妖修來祭陣,也只會把這提議算到四大閣頭上。
弘妙就能躲在背后,悄悄解決掉知曉太多的修士與家族,一個接著一個,直到他成功成就魔神之身為止。
拂衣忽然生出幾分迷茫,她從前篤定地認為這座降神陣會如她所在的真實世界一樣,成功被人阻止,不會真正被啟動。現在想來,此事仍是懸在空中的利劍,掉不掉下來都是未知數。
白不隕的靈覺告訴他應該去祭陣,他直覺自己不會死在陣中,但這又恰好符合弘妙引誘他入陣的計劃,難道阻止和啟動陣法都離不開白不隕?
拂衣實在是想不明白,不帶希望地向蒼藍青問道:“蒼道友的家族可有關于降神陣的記載?”
“沒有。”蒼藍青搖了搖頭,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家中一聽說關于此事的流言,就開始四處搜尋有關降神陣的線索,翻遍了各域玉簡以及家中秘不外傳的記載,對此仍一無所獲。”
蒼家只從現世所有的信息中得出兩個結論,第一是遁入魔道的弘妙試圖成就魔神之身,第二是他已與四大魔宗聯手、并應該有了一個完整的啟陣計劃。
“我們家雖是魔道,但對占領修仙域、滅殺或統治外道并無興趣,家族上下一致認為平衡才是長久之道,任何一道的消失對于修仙域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其實與我們家族抱有同樣想法的魔修不少,只是勢弱,不被當回事罷了。”
魔修的功法越暴烈霸道,實力就會越強,相應的性情就會更加暴躁兇狠。溫和一些的魔修實力不會強到哪里去,如蒼家這種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古老家族,頂多能在弱肉強食的魔修靈液保持不亡,根本沒有話語權。
拂衣嘆了口氣,這事只能從弘妙與陣法下手,魔修一方明顯是靠不住。與蒼家一樣的家族溫和歸溫和,但魔神降世是對魔修有利的事,他們不大可能幫忙反抗自己人。
“蒼道友,我打算再在閔家走走看看有無別的線索,你可要一道?”拂衣打算先將此事壓在心底,不再一個人去猜測、計劃,等以后見到宗主再與他細說討論。
她回到現實世界的方法極可能與降神陣有關,搜集再多的信息做準備,也不可能靠她一己之力來完成,少不得要靠宗主幫忙。
閔家此行不僅收獲了蒼藍青所給的信息,還收獲了十九塊沾有劫云茶沫的茶碗碎片,雖說單憑此物,很難將閔家滅亡與弘妙扯上直接關系,但只要用對了地方,說不定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決定再在族地逛上一圈,弘進在入宗前是閔家嫡支精英后輩,滅殺整族之后不會毫無觸動,在情緒沖擊下說不定會留下些許痕跡。除非這位弘進大師也入了魔,心中只有成神大計劃、毫無底線可言。
蒼藍青還想追問一些有關誅魔塔、擊殺寂滅宗弟子的細節,撓著腦袋笑瞇瞇地道:“只要拂道友不嫌我吵鬧,那就一起再找找線索?”
拂衣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關于降神陣與弘妙之事,蒼藍青能說的都已經說過了,余下的未知,要么是蒼家不知道,要么是不能對外說。
身為魔修,能與一個陌生劍修說這么多已是十分不易,哪怕知道他是為了換取自己的第一手信息,拂衣仍是覺得這份坦誠交換頗為可貴。
蒼藍青問的問題都很有分寸,作為一個記錄者,他顯然做到了客觀與抽離,并不因自己是魔修就對拂衣的誅魔舉動憤憤不平。
兩人從一開始的你問我答,很快成為談天論地、引經據典無所不言。一整天的功夫都在閔家四處搜尋,從外峰到內峰、再到所有被打開的秘庫與秘地,直到進入一座明顯是后輩居所的山峰才有了發現。
山頂是一片由無數小樓組成的樓群,每一座小樓都不同的陣法,從一階到三階皆有,顯然是閔家后輩自行設置。每座小樓之間相隔不遠,全靠陣法隔絕氣息與聲音,所以大多數小樓中還有陣盤加護。
“那座小樓里面有佛息,若我沒辯錯應該是舍利子,蒼道友若覺得不適就在外面等我一陣。”
拂衣對舍利子的氣息很熟悉,小樓中傳出來的隱隱佛息與她手中的舍利子一模一樣,要是蒼藍青貿然入內,說不定會被這種獨特的佛息傷到根本。
蒼藍青果然一無所覺,出于對拂衣的信任還是點了點頭,踩在一柄黑色飛劍上等待,目送著拂衣進入了那座稱得上豪華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