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靖提著兩大包衣服從商場里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要黑了,外面的氣溫已經到了零度以下。
這會兒她的心情已經好了不少,購物帶來的短暫的滿足感,讓她覺得身心都輕松了不少,似乎,整個人都沒有那么冷了。
到家的時候,林家兩口子也剛回來不久,見的林小靖手里提著兩個大袋子,林母有些詫異,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
等到看清里面裝的是什么以后,她的臉瞬間沉了一下,“我說你怎么這么早就走了,結果去買衣服了,買的啥嘛?”
那樣的帶著嘲諷的,明顯快要生氣的語氣讓林小靖很不舒服,于是她徑直朝自己屋里走,一邊走一邊回,“沒啥,隨便買兩件。”
林母一路跟著她走到房間,見她只是隨手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椅子上,并沒有打開的意思,便又問了一次,“買的啥嘛,給我看看。”
說完,她就要走過去自己打開來看。
林小靖橫在林母面前,用一貫冷漠的,疏離的,看待外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就一件羽絨服,還有點雜七雜八的衣服,沒花多少錢,四五百吧。”價錢她故意說低了一半。
林母“哦”了一聲,心里松了一下,“買啥羽絨服嘛,馬上就開春了,你也要節約一下,開學了又要花錢。”
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過完年就回學校,這會兒打工的機會多。”
林母這回有點不樂意了,“怎么又要走?這才回來多久?”
林小靖反問,“你要給我出生活費嗎?”
林母不回話了,沉默了半天,她才道:“房子啥時候拆遷啥時候就給你出生活費。”
要是放在以前,林小靖少不得要譏諷林母兩句,但這會兒她只愣了一下,她想到剛才進門的時候,坐在家里那張舊沙發上陰著一張臉的林父,心里突然有種著急的感覺。
良久,她才開口問,“我爸的高血壓咋樣了,一個月吃藥要花多少錢?”
林母一屁股坐了下來,面上忽的就閃過一絲頹然,“吃藥倒是不貴,一個月一兩百,就是你爸不戒酒,醫生都給他說了,喝不得酒,他還非要喝。而且,他現在脾氣也差得很,一個不對就跟我發火,非要說高血壓是我給他氣出來的。”
林小靖想,可不就是你嗎?常年累月的被罵窩囊無能,能不生氣嗎,能不上火嗎,這樣能不生病嗎?這會兒你開始裝可憐了,你也不想想你之前說話多難聽多過分。
可這些話,她一句都沒說出來。
一直以來,她對她爸的感情就挺復雜。一方面,她偶爾也會鄙視他沒什么上進心和責任心,但另一方面,她又知道她爸心里還是關心她的,至少肯拿出自己的私房錢給她交學費,在這件事上,他就比她媽強很多。
想到他生病這個事,林小靖的心又軟了下來。
但語氣仍然冷漠。
她走到客廳,僵直的站在他面前,問,“你高血壓沒事吧?”
父女倆倒真是貨真價實的父女,和林小靖一樣,林父也是用一樣的冷漠回應道:“我沒事,說了不需要你管。”
林小靖愣了一下,她知道他還在為中午的事生氣,但現在她就是不想示弱。
“哦,那你自己注意吧。”
說完她又轉身回房間去了。
這一天是大年二十九,距離除夕還有一天。
這個時候,無論貧富貴賤,家家戶戶都在張燈結彩準備迎接新的一年,但只有林小靖家,確切地說,林家父女倆,仍在冷戰,一片冷清,一丁點過年的氛圍都沒有。
林母提議買點好酒好菜的時候,林父正耷拉著腦袋坐在沙發上養神,一句話都沒說。
等到林母說第二遍的時候,他才緩緩睜開眼道:“我明天要跟幾個同事去吃飯,隨便你們。”
林母一咬牙,一跺腳,索性撒手不管,“隨便你,這個年不過也行!”
但到底還是說的氣話,思前想后,她又去找了林小靖。
“你爸現在高血壓,沒人敢惹他,一跟他吵架,就吼著頭痛,說我要把他氣得腦溢血了。你還是給他道個歉,服個軟,年還是要過的嘛。”
林母開天辟地頭一回這么清醒的和林小靖講話,這讓林小靖心中不由一驚。看來,她爸開始反攻了,終于能治得住她媽了。
可高興了一瞬,她又惆悵起來,她覺得她媽也挺可憐。
那句話果然說的沒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也說得通。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起身去了客廳。即便千百個不樂意,她也沒法兒拒絕這種時候的林母,她同情她。
她想,以后如果我要結婚,我絕對要把我爸當反面教材。
這個想法剛冒出頭,又被她馬上掐滅,結什么婚啊。一想到父母這種相處狀態,她就本能的恐懼。
林小靖在客廳站了一會兒,想好了臺詞,又做好了心理建設,用力的深呼一口氣,再長長的吐出來,這才坐到林父旁邊,“你還在生氣啊?”
林父閉著眼,似乎是睡著了,沒應她。
林小靖又戳了他一下。
這回睜開眼了,但明顯不想理她。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最喜歡扯著他的衣袖,仰著臉央求一個棒棒糖,那個時候家里條件比現在還差,她不敢要玩具和好看的裙子,棒棒糖就已經是極限了。
她想找回一點那種撒嬌的感覺,但無論怎么回憶,怎么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婉轉,她發出的聲音還是不倫不類,“你怎么這么小氣啊。”
林父像臺老舊的電視機,天線已經腐銹,是一丁點撒嬌的信息都捕捉不到了。
他斜了林小靖一眼,什么話都沒說,只重重地放下遙控器,轉身進了屋。
剛剛冒出來的一點想要和解的小芽就這么被林父凍死了,林小靖嘆了口氣,算了,她無所謂了。
大年三十,林父照樣喝得爛醉如泥回家,自從得知這片小區要拆遷的消息后,他整個人明顯精神了許多,像是突然有了依仗一樣,說話行事明顯比從前“瀟灑”多了,在酒桌上和同事講話也是,頗有種得勢的風范,“我們那個侄兒開大廠,認識政府里的人,他專門說了,肯定要拆遷。”
林母反而沉寂下來了。一方面是因為林父的高血壓,另一方面則是林小靖的冷漠。
許是大年三十的原因,林母也沒有和他吵架,只是嘮叨了幾句,“還是少喝點酒,醫生都說過了,你這個血壓,喝不得酒。”
正月初四的時候,林小靖還是提前回學校了,臨走前,趙母不僅破天荒的送她上了公交車,還硬塞給她一千塊錢,這讓林小靖心里很不是滋味。
坐在開往火車站的公交上,她看著兩邊的高樓不斷往后退,心里忽多了點那種叫做舍不得的情緒。
她看了電影《廣島之戀》
電影開始,一夜情之后,男主角繼續休憩,女主則清醒,除了男性事后疲勞,也突出女性的敏感,這里的設置符合實際。女主角在穿著和服窗外遠眺,顯示出性感。
弗洛姆在《愛的藝術》中認為,愛,是一種能力。愛情是對人類生存問題的回答,愛的功能,是對惡的消除。“經典的敘事都有恐懼,愛情恐懼的是階級差異”。此說法思路正確,解構了愛情的心理道德因素,可惜不夠精確。階級差異,僅僅是惡的一種,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愛情就受到階層差異的傷害。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恐懼的是家族隔閡,類似于族群隔閡,隔閡傷害愛情,也是人類道德無能的表現。《泰坦尼克號》中,超越階層的愛情讓觀眾感到舒適,這是經典敘事的道德社會傳播功能的體現。當下,國人動輒要車要房,電影也難以免俗,行走皆有暴發戶姿態,大眾文化對道德問題討論的失敗,精神荒蕪便體現在此處。
愛能打敗物質代表的肉體之惡,所以彰顯偉大。有了愛,還要做愛,便有了靈與肉的統一。
在本片中,男女主角一開始就纏綿,然后性交中女主講述廣島中的見聞,兩人性交完畢,開始交流,女主角回憶起痛苦過去而拒絕示愛,情節就有了推動力,懸念由此產生。《廣島之戀》肉體表現克制,將男女情欲為電影整體的敘事服務,體現導演的功力。
喬治艾略特在《小說的藝術》中特別強調動機對于小說敘事的影響,動機是一種故事發展的動力,也是事件發展的線索。電影也是一樣。在本片中,女主角便受到國家隔閡的傷害。沒人能永遠背負創傷,女主角的德國愛人在戰后遭到殺害,自己被剃光頭,精神受到創傷發瘋。戰后民族主義導致大眾的癲狂,在《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也有表現。在中國也有剃光頭的傳統,不過動力來源于官方話語的階級仇恨。
女主角的個人際遇導致心理失衡然后世界觀崩塌,最終只能瘋癲,或者自殺。對于本片,女主的心理創傷便是故事動力。而日本的男主是一個治愈者,就像廣島的創傷在那片土地上已經愈合,由來自廣島的男主來解決女主的心理痼疾,是一種隱喻。兩人相愛,女主角回復愛的能力,也就恢復了希望。女主角發現自己已再次墜入愛河,但是又無法走出過去,糾結于是否留在廣島,又充滿了對死去愛人的愧疚,實質上是要將壓抑的過去再次接受,心理變化,符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模式。
如果故事背景換成正在越南打仗的美國大兵,治愈和救贖在敘事情理上則不成立。故事叫《廣島之戀》,體現出杜拉斯寫作對小說主題把握的高妙。
杜拉斯有東方生活的經歷,終身寫作從來沒有離開過東方的主題,東方的情欲氣息和神秘色彩讓她迷戀。在片中女主角在西方受到傷害,在被西方傷害過的廣島得到救贖,同時將男主設定為日本人,不僅僅是個人敘事的偏好。更有戰后左派意識形態的暗流。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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