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沉默在嬴抱月預料之中,她選擇這樣一個神神叨叨的名字就是為了防止追問。
畢竟這個名字真正的主人,普通人還是很難接觸到的。
但這沉默的時間……
是不是太長了一點?
“姬嘉樹?”
“啊,我在……”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姬嘉樹終于回神,看著樹皮上閃爍的瑩光,大口吸氣。
然而他的心跳還是激烈得停不下來!
對方提出的這個稱呼……實在是太超乎他的預料,也太可怕了。
哪怕是能讓修行者渾身顫抖的天階修行者他都見過,本以為除了傳說中的那幾位人物外無論面對多么強大的修行者他都能保持冷靜。
然而,他今日卻遇見了一個。
以神靈之名自稱的……女子。
姑且算是女子吧。
如果對方身份成真,這已遠非他這個境界可以窺探。
“我就用……這個稱呼來稱呼您可以嗎?”姬嘉樹幾乎調動全身修為平復呼吸,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么異常。
對方的深不可測遠超他的預料,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終于明白父親的了不起。
這是他最后的試探,冒著生命危險。
為什么突然變成了敬語?
對面的嬴抱月不知姬嘉樹的心路歷程,一時有些失笑,
“當然。”
對面傳來一個如同少女一般平靜輕松的聲音。
但對姬嘉樹而言,不亞于晴天霹靂。
因為這位自稱騰蛇之人的語氣里透露出的理所當然。
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恐懼,更沒有受到……
天譴。
難道真的是……
姬嘉樹怔怔抬起頭。
他之所以受到這么大的沖擊,就在于……
神靈之名是不可能冒充的。
在這片大陸上,什么都可以冒充,但唯獨神靈的名字不可能。
絕無可能。
因為膽敢冒充之人,都已經去了別的世界。
俗稱死的不能再死。
姬嘉樹握緊另一只手,抬頭看向滿天繁星。
連三歲的孩子都知道,真神無處不在,從剛會說話時起小孩子就會被灌輸千萬不要亂說話,尤其不能拿真神的名字開玩笑。
事關尊名一旦出口,神就會聽到,膽敢冒充神靈之名之人,真神會親自降下懲罰。
而這樣的懲罰可千萬不要以為會是什么神啟這樣神奇的現象,保證是直白無比的天譴。
俗稱,天打雷劈。
八獸神可不是什么善神,更不會對區區人類有惻隱之心。
再高階的修行者對它們而言也不過螻蟻,除非能進入天階,才能獲得與其對話的機會。
但那也只是對話而已。
哪怕是天階,都不可能冒充神靈而不受懲罰。
更何況,八獸神之一,騰蛇。
雖然它從七年前開始也從俗世中銷聲匿跡,但修行者上層都知道其中隱情,它畢竟和氣息完全消失的青龍不同。
據說前秦的仙官還能感受到它的氣息。
姬嘉樹回頭看向自己的手掌,神色變幻。
難道對方是……前秦的仙官?
不,這不可能。
現在前秦仙官想取得聯系恐怕都費勁,不管姬嘉樹愿不愿意,他都要承認對面那個神秘存在的特殊。
如果不是掌心的疼痛,他真的懷疑他是瘋了。
不是瘋了就是在做夢。
居然會遇到這樣存在。
“騰蛇……大人。”姬嘉樹站直身體,靜靜開口。
“大人就不需要了,”那個聲音不知為何居然笑起來,“一個稱呼罷了,敬語也不需要。”
那位居然說不需要?
她……姑且先用她,她到底是什么人,不,她真的是人嗎?
“騰蛇。”姬嘉樹低低喚道,并十分擔心自己馬上就要遭天譴。
“嗯,我在。”嬴抱月笑著道,“很高興認識你。”
這人還真敢應啊……沒有被雷劈的姬嘉樹已經自暴自棄,“請問閣下呼喚我到底何事?”
呼喚?
嬴抱月怔了怔。
少年,這一切大概純屬意外。
“夏夜漫漫,無意中遇上你,”嬴抱月想了想道,“想必是有什么因緣。”
不知道自己這是搖一搖搖到誰了?
“你之前在做什么?”
“我在觀星。”姬嘉樹抑制住心底古怪之感,認真開口。
“觀星?”嬴抱月抬頭看向頭上星圖若有所思,隨后耳邊傳來一陣激烈蟬鳴。
不屬于這里的蟬鳴。
“你那里,是否有樹?”嬴抱月問道。
姬嘉樹看著手掌下的樹干怔了怔,“是。”
樹,星空,還有……嬴抱月瞇了瞇眼睛,“你剛剛所吟的詩句還真是應景。”
她怎么知道?
姬嘉樹心頭一驚,隨后倏然明白,對方那樣的存在,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禁詩讓閣下見笑了。”
原來現在已經成了禁詩了……
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氣,下一刻眼前已經勾勒出了對方的畫面。
這名少年想必是正摸著樹觀星,不知為何同樣吟誦了那句楚辭,成為了被巨靈木……拉入的對象。
樹,星辰,還有楚辭少司命。
嬴抱月初步總結出觸發條件。
但一切應該沒那么簡單。
“哪里,能聽到別的地方的聲音,還是挺有意思的。”
反正看不見對方,嬴抱月毫無心理負擔地開口。
“我一直都待在一個地方,偶然希望聽聽別的聲音。”
這名少年據她判斷應該在距離她很遠的地方。
她剛剛蘇醒,又進入一個被迫隱居的家庭,被全國搜尋不能出去,還失去了修行相關的記憶。
嬴抱月從剛剛的只言片語中察覺,這名少年身上可能有她需要的東西。
聽他談吐,甚至可能是個高階的修行者,那么和他聊聊對她沒什么壞處。
起碼這種方式不用擔心他看到自己的臉認出身份。
然而聽到嬴抱月的話,與其跨服聊天的姬嘉樹心底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位神通廣大的存在……難道是一直避世過于寂寞,所以施展神通來找人聊天……解悶?
“如果是說話的話,在下愿意效勞。”總之,對方都暗示了,他難道還能說不愿意嗎?
看著頭頂上的星圖,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氣,疲倦如潮水一般從她的四肢百骸泛起。
今夜,這就是極限了。
“今晚很開心,有機會再和你聊天。”嬴抱月笑了笑喚到,“姬嘉樹。”
姬嘉樹渾身一震,明白這異常就要過去了。
為了活著他本該希望永久不再遇上此等詭事,然而不知是因為這人言語間和他原本印象不一樣還是因為別的,姬嘉樹突然鬼使神差地開口。
“請問,如果再想和你聊天的話……”
“那你可以嘗試和今夜一樣之事,”嬴抱月笑了笑。
“好。”
那位少年的聲音消失在了夜空中。
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潑下,嬴抱月在黑暗中猛然睜開眼睛。
大樹和星空都消失不見。
映入眼簾的。
是歸辰滿是驚恐的眼睛。
如同見了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