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突然有點想念蕭敬了。
此前一直沒有顧得上,事后想想,似乎沒有蕭敬在身邊,確實有諸多的不便。
蕭敬這個人呢,廢是廢了一些,不過……
弘治皇帝心念一動,淡淡道:“讓蕭敬回京吧。”
他朝身邊的宦官吩咐了一句,而后,才看向方繼藩和朱厚照。
弘治皇帝道:“朕聽說,這些日子,銀價又跌了不少?”
方繼藩心里想,這憑空的放出了這么多貸款,還有股票直接暴漲了數倍,說穿了,東西還是那么個東西,價格卻是漲了,銀價能不貶值嗎?
可這也沒有法子。
方繼藩頷首點頭:“漲了不少。”
弘治皇帝道:“朕倒是擔心,會影響到國計民生,這可不是好玩的事。”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這適當的銀價下跌,對國家,是大有裨益的。您想想看,尋常百姓,每月拿了薪俸,衣食住行,就已花了個七七八八,平時哪里攢的下銀子。這手里有銀子的人,都是財主,他們手里攢的銀子越多,這銀價在跌,他們虧的就越多,倘若繼續將銀子藏著,就是血本無歸。因而,不得不將銀子拿出來,或是買股票,或是買宅邸,又或者拿出來做買賣。這買股票,不就是支持上市的這些商行嗎,這些商行從他們那里得了銀子,從事商貿和生產,自需大量雇傭人手,創造價值,有什么不好呢?”
弘治皇帝一愣。
敢情這什么事,都跟炒股有關系啊。
難道,銀價日跌,還能推高股價不成?
弘治皇帝苦笑,搖頭。
“朕倒是不擔心他們,這些富戶。就是怕尋常百姓日子困頓。鎮國府這些年,倒是暫時解決了百姓吃飯的問題,這當然,得歸功于屯田衛了,可是……百姓們,也不只是局限于吃喝啊。”
朱厚照聽罷,眼睛一亮:“父皇放心,兒臣這兒……一月之內,解決這京師百姓,穿衣的問題。”
“嗯?”弘治皇帝一愣,隨即,樂了:“你總是不見做什么正經事,卻有這樣大的口氣。”
朱厚照拍著胸脯:“兒臣保證,這京里的布匹,價格硬生生的降下一大半來,若是父皇不信,兒臣……兒臣拿方繼藩的人頭做保好了。”
方繼藩:“……”
悲哀啊,這是何等的悲哀,方繼藩一臉痛心疾首,太子殿下,你的良心何在?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看來,你是要立軍令狀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兒臣可以簽字畫押,方繼藩是兒臣的好兄弟,他若死了,兒臣一定很傷心,就拿他來做賭注吧。”
方繼藩立即道:“陛下,太子殿下只是說笑的,不過……兒臣和太子殿下,確實想到了紓解民困的方法。”
見方繼藩都這么說,弘治皇帝倒是好奇起來。
弘治皇帝雖然愛銀子,可并不代表,他不關心百姓的疾苦。
這才是大明的立身之本。
最近有御史上奏,物價確實是飛漲,這樣下去,百姓們的日子,可怎么過?
先是地價暴增,緊接其后,又是股價溢出無數的財富,哪怕是知道,股市和宅邸利國利民,卻也讓弘治皇帝不得不關注起來。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二人一眼:“一個月?”
“一個月!”朱厚照美滋滋的道。
弘治皇帝便頷首點頭:“很好,朕就給你們一個月。辦的好了,真不會虧待你們。”
等目送走了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
弘治皇帝垂頭,一旁的宦官給他斟茶。
弘治皇帝道:“這兩個小子,平時如此小氣,今日,倒是……從他們身上拔下毛來了。”
宦官不知何解,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
弘治皇帝感慨:“蕭伴伴已經很不聰明了,你就更蠢了。”
內閣。
陛下的內帑,保住了。
內閣這兒,竟也都松了口氣。
這一年多來,尤其是股市出現之后,內閣這兒,確實是焦頭爛額。
如陛下所言,這物價,確實是要漲到天上去了,固然……銀價的下跌,確實是給無數百姓,增加了工作,而且這下跌,還勉強在可控的范疇之內。
可是……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
正午的時候,劉健三人在內閣的查房里喝著茶,一面議論著這京里所發生的改變。
他們就如一群駕著大船到了陌生海域的船夫,已有些弄不清方向了。
正說著,有宦官送來了一份陛下下的條子。
劉健接過條子,一看,卻是催促內閣及早頒布旨意,敕封王守仁的。
劉健看著這宦官一眼,點頭:“告訴陛下,老臣已交代待詔房了,擬詔之后,明日就會送去司禮監。”
宦官笑吟吟的道:“讓劉公費心了。”
劉健微微一笑:“陛下如此興致盎然,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是呢。”小宦官道:“陛下今日高興的不知什么似得,奴婢也很為陛下高興。不過……奴婢伺候陛下不周到,陛下罵奴婢愚蠢,奴婢真是誠惶誠恐。”
劉健心思一動:“噢?這是為何?”
小宦官道:“太子殿下還有齊國公,與陛下打了個賭,若是一個月之內,要將這布匹的價格,下跌近半。”
劉健一聽,頓時喜上眉梢。
一旁的李東陽和謝遷二人對視一眼,也是眼里放光。
“這是當真嗎?”劉健眉飛色舞道。
“是。”
劉健呼了口氣:“哈哈,有幾分意思,好,好。”說著,收了笑容:“公公且回去復命吧。”
這宦官還是大惑不解。
怎么每一個人,都笑的這么開心呢?
難道,就因為打個賭?
他一頭霧水,點頭而去。
宦官一走。
劉健三人不禁哈哈笑起來。
“不容易啊。”劉健感慨道:“真不容易,那方繼藩,也會有吃虧的時候。”
謝遷也樂了:“是啊,布匹下跌近半,這個賭,倒是極有意思,太子殿下,是肯定拿不出多少銀子來的,想要讓布價下跌,無非是方繼藩拿出銀子來,填這個坑,老夫算算,若是要補貼這布價近半,需多少銀子?”
“京里現在人口多,而今,有薪水的人多了,買布的需求,一直都不少,當真要補貼,長久一些,沒有數百萬兩紋銀,只怕不要想。那方繼藩,就該如此收拾一下,他這么多錢,藏著掖著,不拿出一點來,有利于國計民生,怎么說的過去。還是陛下有辦法,打個賭,他便乖乖的就范了,想想從前,想從他手里摳出點銀子來……”說到此處,劉健不禁搖頭。
李東陽笑過之后,卻是微微的皺眉:“你們說……會不會有可能……這方繼藩和太子殿下,有其他的辦法?”
劉健搖搖頭:“還能有什么辦法呢?想來,也只能掏錢了。”
其實細細想來,確實如此,經過了兩三年的發展,布價確實一直居高不下,何況,現在冬天即將到來,百姓們對于取暖之物的需求極高,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布價只怕還要再上一個臺階。
除了方繼藩自己掏出銀子來,補貼布價,還能如何,這個賭,哪怕是陛下輸了,也輸的值。
“咱們哪,就拭目以待吧,且看看,這方繼藩,到底得掏出多少銀子,才能堵住這個窟窿。”
“妙極,妙極。”
從宮中出來,方繼藩一臉幽怨的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心虛,他越心虛,越是虛張聲勢的吼道:“看什么看?”
方繼藩道:“殿下為啥拿我的人頭去做賭注?”
“因為我們是朋友,為了你,本宮絕不會輸,這是保證,你從前,不一直這樣和人打賭的嗎?”
“不對。”方繼藩很糾結:“這是兩回事。”
“一回事,反正都是和你學的。”朱厚照拍拍他的肩:“好啦,老方,不要再咬文嚼字了,我們想想,怎么將這布匹的產量,提高那么一些,省的他總覺得我們在游手好閑。”
方繼藩嘆了口氣:“誤交匪類啊,我方繼藩……”
朱厚照一拍他的肩:“少啰嗦,去作坊。”
方繼藩本不想和他去。
可細細想想,這賭,已打了。
于是只好乖乖順從。
這西山第一紡織作坊里。
經過了幾次的調試,被招募來的女工們,已漸漸開始有些‘開竅’了。
了解了這機器的特性,那么,就是安排工位,制定生產的計劃。
在試產期間,倒是出過一些問題。
好在這些問題,很快就被蒸汽研究所的匠人們來解決了。
朱厚照看了親自在此鎮守的王金元呈交的一些問題和解決辦法的簿子之后,抬頭:“這樣說來,棉花都收的差不多了吧?”
“都收了,完全滿足需求,不只有河西來的棉花,還有江南收來的,都是市面上有多少,就收多少,少爺放心,小人辦事,一向牢靠的。”
方繼藩想想也是,別人是拿錢辦事。可是王金元,卻是用生命在辦事,畢竟,一不小心,自己就可能打死他,想來,辦事還是很穩妥的。
“很好,明日,再試產一日,后日,正式開工,記著,機器不能停,三班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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