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洗澡這件事上,莊嚴的自負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耍嘴皮子來得輕易,可是有些東西卻是實打實要干出來的。
例如打水洗澡就是。
不會就是不會,不懂就是不懂,不是靠動動嘴皮就能讓桶跳進井里裝滿水上來。
徐興國在一旁看著莊嚴那副要逝世不活的窘態,故意站在他的身邊甩桶。
也不知道怎么地,徐興國用起水桶來得心應手,熟練程度一點不亞于五班長牛大力。
淋水的時候,還故意濺了莊嚴一身。
大冬天里,光身子穿著個褲衩也就算了,被水一淋,莊嚴感到自己渾身都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我……我艸……我說你個徐興國能不能看著點倒水……”
徐興國光著身子擦肥皂,一頭泡泡遮住了視線,于是抹了把臉道:“嘿!你連磚都能開,就這一桶水能難倒你?”
莊嚴知道徐興國這是故意挖苦自己。
火車站里結下的梁子,這家伙還沒忘呢!
徐興國沖干凈了身上的泡泡,抹干凈身上的水珠,看著每次小半桶水往上扯的莊嚴,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問道:“我說同道哥要不要我幫你打點水?”
莊嚴臉皮子抹不下往,求誰也不能求徐興國不是?
“一邊往,老子就愛好慢慢洗,哪像你們洗澡,水過鴨背……”
話音未落,他再次凄厲地尖叫起來。
“啊——”
一桶滿滿的井水從身后兜頭淋下,將莊嚴澆了個透。
牛大力拿著水桶在身后,不耐心腸催促:“莊嚴你給我快點,就你那姐手姐腳的熊樣,人沒洗干凈就感冒了!”
固然被淋了個透,但莊嚴卻別剛才要好受很多。
牛大力說得沒錯,這種環境下洗澡必須講究個快字,而且,他終于領會到一個常識——冬天的井水,真的是熱的。
回到排房,這天晚上來了最后一批新兵。
在軍營里待了三天,兵員總算到齊了。
翌日一早,團里來了幾輛卡車,把新兵們拉到位于某鎮的團部參加新兵開訓發動。
團部間隔新兵三營有二十多公里間隔,駐扎了團機關和兩個步兵營,還有一個炮營。
和新兵三營最大的差別在于房屋和練習場,團部里全都是整潔劃一的俏麗三層水泥營房,有著規范的練習場地,整一個團駐地大得沒邊沒際,光是一個大操場就足有幾個足球場那么大。
莊嚴忍不住低聲嘟噥:“怎么咱們營跟后娘養的一樣,別人住新屋子,咱們新兵營都是東倒西歪房,風大點都能吹倒……”
這話很不幸讓帶隊的李定聞聲了,成果又賞了他一雙白眼。
按照領導職員的唆使,莊嚴跟在隊伍后面進了大操場。
這個橢圓形的大操場實際是個閱兵場,其中一面是閱兵臺,兩側都是一道道的階梯式水泥座位,另一面就是一座山坡,是個自然的靶場。
全團的新老兵都到齊了,黑壓壓一片涌動的人頭看起來如同螞蟻似的密集。
莊嚴坐在水泥臺上,遠遠看到主席臺上懸掛著一幅橫額——步兵1師312團某某年開訓發動大會。
開訓發動大會?
莊嚴忍不住轉身問邊上的嚴正:“我說,什么叫開訓發動大會?”
嚴正說:“每年老兵退伍至新兵到齊之前,部隊是半訓時代,等所有新兵到了,就必定會開發動大會,意味著從今天開端,部隊進進全訓狀態。”
“全訓狀態?”莊嚴還是沒聽明確。
對于他來說,這些軍用術語都很陌生。
嚴正意味深長地笑著道:“那就是說,我們的好日子到頭了,從明天開端,我們就要正兒八經吸收屬于新兵的練習,算是正式進進新兵期了。”
莊嚴頓時感到頭頂一片烏云飄過,不祥的預感潮水一樣漫上心頭。
一番煩悶的團領導發動講話過后,新兵最愛好的軍事表演終于登場。
“下面進行的是實彈射擊表演……”
一個胳膊上套著紅袖章的值班軍官站在新兵們眼前,用一個擴音器先容道:“今天擔負射擊表演任務的是二營四連的老兵們,抗美援朝作戰中,二營四連是第一個突破三八線的連隊,被我軍委授予‘三八線尖刀好漢連’稱號……”
新兵們按捺不住好奇,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遠處看。
約二百多米開外,豎著八個胸環靶,四個老兵全副武裝在哨聲的命令下如猛虎下山,從練習場邊上的壕溝處躍起,撲出二十多米后快速臥倒在地,人還沒停穩當,手里的81式主動步槍“啪啪啪”響了起來。
遠處的鐵制半身靶一個個落地,每個靶子后面掉出一幅紅色大字,八個靶子組成了一句話:首戰用我,敢打必勝!
看臺上響起了雷叫般的掌聲,新兵們憋紅了臉蛋,好多人忍不住大叫“好!”
最后出場的是特務連的老兵,先表演了空手對白刃、捕俘殺敵等動作,然后老兵們扔出幾個發煙罐,白蒙蒙的煙霧頓時籠罩了練習場中心。
新兵們正納悶,忽見一輛東風大卡車在煙霧中沖將出來,兩輛偵察三輪摩托緊隨其后,很快追上卡車。
車斗里的偵察兵一個個魚躍,迅速攀上卡車,和車廂里的人搏斗起來,將車廂里的“敵人”一個個制服后拋進摩托斗里……
正當新兵們看得目瞪口呆之際,一列五輛偵察摩托從練習場邊沖進,車還沒停穩當,車斗里的武裝偵察兵已經一個鷂子翻身,滾在地上,以跪姿對150米外的一串氣球進行射擊。
一陣急促的槍聲過后,那些紅色的氣球全成了碎片……
之后又是硬功表演,開磚、開啤酒瓶、斷棍……
徐興國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居然不計前嫌,邊拍手掌邊用手肘撞著莊嚴,大聲道:“你看你看,真帶勁!”
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容貌,莊嚴心里惴惴不安地揣摩起來。
帶勁?
恐怕練習強度更帶勁!
想到這里,再想到剛才嚴正的一番話,莊嚴的臉唰地白了。
大操場上,槍炮聲隆隆,莊嚴卻像個丟了魂的魚兒,心坎一片空缺。
這回,是真的完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