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歲將宴

四十三

手心里冰涼的觸感讓江行歌想起了些什么,他突然停下腳步,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數張帕子細細包好的小包裹,接著一層層將其打開,待揭開最后一層,里面赫然是一支蝴蝶簪。江行闕怔怔盯著江行歌手中的物件,良久未能開口,終于還是眼淚砸落在石階上的些微聲響打破了寂靜,江行歌難得的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捧著那支并不怎么精致的簪子慌忙說到:“你不喜歡嗎?不喜歡的話我再去給你做一支吧,你喜歡什么樣的我都做給你,你別哭呀……”

就在江行歌準備把蝴蝶簪收起來的一瞬,江行闕忽的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腕:“我沒有不喜歡,你替我帶上吧。”她抽抽搭搭地擦干臉上的淚水又向對方靠近了一些。少女垂眸看著被月光照得發亮的青磚,發間隱隱傳來一絲金屬的涼意,待江行歌替她把簪子戴穩,她方才再度抬頭看向對方:“為什么要送我這個呀?”

“先前你不是說想要新年禮物嗎,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我就做了這個。”江行歌說著便繼續往上陽峰的方向走去再沒有回頭多看一眼,江行闕看不見他的表情,故而更不可能猜到他原想要說什么。

當年還叫齊亥的江行歌在江氏家宴上初見江行闕時,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便是戴著一支微微顫動著的蝴蝶簪坐在主位邊上,他一眼便瞧見了那個女孩,于是整場宴上江行歌就只看見了她那雙帶著絲笑意的漂亮眼睛,以及發間那支在燭光下搖曳的蝴蝶簪。

后來江行歌終于擁有了站在她身邊的資格,可那雙好看的眼睛里卻再不見了當初的笑意,就算她確實在笑著,可眼底卻依舊是一片寂靜。再后來就連那支蝴蝶簪都不見了蹤影,逐漸長大的少女發間只余下了象征昆侖江氏的灑金梅,那些冰涼的金屬與玉石在精心雕琢之后成了盛開在少女發間朵朵冷冽又精致的梅花,而她也隨著年歲的更迭愈發美麗與沉寂。

江行闕一路歡快地跟在江行歌身后回到上陽峰的小院前,她在跨進門檻后笑盈盈轉身對面前的少年道了晚安,院門合前上的瞬間,那蝴蝶簪迎著月光輝映出瑰麗的顏色,有那么一秒江行歌甚至就要以為時光是可以倒流回兒時的,可就在他剛打算這么想的時候,那扇合上的院門打斷了他有些幼稚的妄想。他順著石板路靜靜向自己的小院走去,月光照著他身后院中那株盛開的灑金梅,戴著蝴蝶發簪的少女沉默地看著一朵梅花從枝上飄落,像是醞釀了良久,最終仍是未能真正的笑出來。

天亮以后一切恢復如常,昆侖弟子們照常聽著晨鐘趕往各自的該去的教室,仿佛昨晚的故事都已隨著寂靜黑夜一道消失。顧海與蘇子并未太在意昨夜趴在墻后偷看到的畫面,二人嘻嘻哈哈地往玉京峰走著,路上見了行色匆匆的師兄師姐們便停下來打個招呼。

太極廣場前不知何時開始豎起了一個不怎么起眼的告示欄,上面畫著的是北斗之戰的對陣圖,顧海與蘇子每每路過此地都會稍作停留。那是個十分奇妙的物件,只要你站到它的面前,它就會顯示出你的對手為何人,并且告訴你此人擅長什么,不善什么。若是想要了解其他選手的情況與對陣也只需施上個小法術即可,顧海與蘇子看膩了他們與對手的資料,于是便開始查閱起了相熟師兄師姐們的。

先前二人已然看過葉晚池、方一諾與秦霜葉等人,今日恰好輪到白芷與白蘞。顧海才在空無一字的石板上寫下一個白字,那上面便映出了白芷與白蘞的信息,與他們之前看過的人不同,白氏姐弟的名字下方,不善二字之后只跟了一個無,而擅長一欄則赫然寫著洞庭劍法四字。

蘇子向顧海解釋到,四大世家的秘技并不會輕易使出,故而若是不巧對上了也不必擔心輸的過于難看。顧海原還想問問可有何對應之法,但再一想他們怕是都不一定能碰上白氏姐弟,于是便閉上嘴沒有再問下去。

因今日的第一堂課在玉京峰上且為陣法,所以二人又順道往沼湖處拐了拐,想著能再去看看那日江行闕教他們布下的封魔鎮邪陣。然而才到梨林的入口,二人就看見秦霜葉臉色極為難看地從沼湖的方向走來,不知為何,顧海并不覺得她是因白芷被噬魂一事過于擔憂才如此虛弱,反倒像是她亦被噬了魂一般。

顧海拉著蘇子躲在一株梨樹之后,待秦霜葉走遠方才小心翼翼拐出來,二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便往沼湖的方向走去。與先前來時一樣,被萬千梨花包圍的湖水因天氣太冷而結了一層薄冰,只是如今冰面之下并未瞧見先前的青光,應當是封印并沒有出現問題。

少年們為了更加確定,于是一左一右各自檢查起來,雖然來昆侖的日子并不太久,但二人自信他們并不會將那些已然背誦千百便的符咒記岔。待他們再次匯合,二人皆道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雖然秦霜葉那古怪的樣子到底在二人腦海里揮之不去,可事實擺在眼前,顧海與蘇子只好認為是他們多慮了,許是他們的師姐病了也未可知。

陣法課上,自江氏而來的先生用他那沒有一絲波瀾和起伏的語調像是念經一般為弟子們講解著各個陣法的用途與由來,提到九宮八卦陣時他終于停頓了少頃,接著意味深長地看了顧海與蘇子兩眼。

顧海被那眼神嚇得直起雞皮疙瘩,于是隨手取了張符紙扔向蘇子,上方用極小的字樣寫著一行字:“蘇子,什么是九宮八卦陣啊,他怎么不繼續說下去了?”

蘇子瞇著眼極力分辨了一番,接著提筆寫到:“九宮八卦陣乃當年江氏為了封印白降所創,其陣式自鎮邪定魂陣修改及加強后所得,幾乎可以說是整個昆侖域最厲害的陣法。”他寫罷最后一筆又將符紙揉成一團,從地上一腳踢回給顧海,接著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好好聽課千萬別被先生給盯上了。

第一節課終于在先生枯燥的語調中結束,顧海與蘇子在陣法課即將結束時恰好被點名上臺演示了一番封印之陣的符文與咒語該如何繪制,二人不由在心中感慨他們果然有先見之明。僅一會兒功夫顧海與蘇子就在臺前列出了一個用于演示的小陣。先生與他們預料的一樣并未開口稱贊,不過卻也沒有指出有何錯處。

直到二人離開教室,鶴發白衣的老先生才對著符文露出一絲不解的表情,那黑板上畫的分明是只有江氏本家子弟才會知道的解封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