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瞿文甫時,恰逢龍首渠上千燈夜放。
池棠正對著江面河燈搖搖,回想去年今日。
距離她三五步處,畫屏剛放了河燈起身,抬頭時卻驀然怔住。
池棠疑惑地順著畫屏的目光望去,在隔了十來步的水畔,一名白衣青年孑然而立,身前背后都是燈火輝映,如披星辰,著實美麗動人。
雖然池棠私以為,任誰往那個位置一站,都會被滿江河燈襯得美麗動人,但不妨礙她多看幾眼。
直到——
“在看什么?”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清冷嗓音。
池棠嚇得跳轉回身。
在她剛才站的地方身后,太子殿下負手而立,玄色便服襯得他膚白如玉,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眸光卻沉沉如夜。
“殿下怎么偷偷出來了?”池棠跑回他身邊,小聲問道。
一邊問,一邊左右看看。
太子殿下就跟憑空出現似的,就他一個人,什么侍衛都沒帶。
不過池棠知道,這都是假象,人群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暗衛。
其實她現在出門也是里三層外三層地保護著,也就太子殿下能這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邊了。
李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將自己的問題又重復了一遍:“剛才在看什么?”
池棠“哦”了一聲,抬手一指:“看那個人呢!”
她這么一指,又多了幾個人看過去。
“瞿郎君!瞿郎君!”春苗頓時跟看到親人似地跳起來揮手,順帶喊破了白衣青年的身份。
那端白衣青年左手背在身后,一派老成模樣,右手則抬起來同春苗招呼。
仿佛是個端正自持得略過的讀書人。
“他就是瞿文甫?”池棠驚訝地問畫屏。
畫屏輕輕“嗯”了一聲。
“瞿文甫是誰?”太子殿下問道。
“等會兒告訴你!”池棠敷衍了一句,跑去同伯父說話了。
既然碰上了,池棠便稟了伯父,派人過去相請,也好當面感謝瞿文甫救了畫屏。
待瞿文甫到了跟前,池棠終于看清了他的模樣。
就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容貌端正,只是身材略嫌單薄。
池棠不由看了看身旁的太子殿下。
玄色衣袍,束著銀色腰帶,看上去有些清瘦,但也就看上去而已……
池棠忍不住悄悄捏了捏他的小臂,緊實得一點肉都捏不到。
李儼轉頭若有所思地看她。
這個動作,難道是暗示想要他抱?
雖然這樣大庭廣眾的好像不太合適,但她想要的話,他也不是很介意。
畢竟有好幾天沒見了,這姑娘終于知道想他了。
她要是再暗示一下,就滿足她吧……
才這么一想,池小姑娘就松了手,又將目光挪回那個姓瞿的身上。
李儼不由皺了皺眉。
這個姓瞿的到底哪里冒出來的?
這時,池長府和瞿文甫寒暄完了,池棠便上前同他見禮。
瞿文甫似乎不太習慣和姑娘家說話,只看了她一眼,就靦腆地低下了頭。
池棠說了兩句感激的話后,關切地打量了他兩眼,問道:“瞿郎君昨日才受傷,怎么不在家多歇兩天?”
瞿文甫訥訥道:“一點小傷,不礙的……今日七月半,總得為先父母點盞燈……”
原來父母都不在了,難怪留京城不想回鄉。
池棠正唏噓著,瞿文甫突然抬起頭,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溫聲問道:“姑娘的傷可好些了?”
這話問的是畫屏。
畫屏忙施禮作答。
這兩人一問一答說著話,池棠卻看著瞿文甫的笑容發起呆來。
冷不防被太子殿下拉了一把,回神時,手里被塞了一只河燈。
“陪我一起放。”太子殿下冷冷道。
池棠還沒答應,就被他拖去了水邊。
他讓池棠捧著河燈,自己打火點上,隨后扶住河燈一側。
池棠正要松手還他,卻見他淡淡瞥了一眼過來,不知怎么,自覺地重新扶住了河燈。
只是心里犯起嘀咕來,怎么好像覺得太子殿下不太高興呢?
不過也對,祭奠亡人,本來也不是高興的事。
池棠看了看手里的河燈,想起去年他放的那盞。
應該都是為先皇后放的吧?
雖然貴為太子,也是從小就沒了娘……池棠不由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配合他一起將河燈放在水面上。
兩人起身,注視著河燈逐漸匯入大流,很快,再也分不清是哪只了。
他悄悄緩緩地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母后也收到了你的祭奠。”嗓音不似方才冰冷,隱隱還帶了笑意。
池棠這才明白他的用意,紅了臉想要嗔他,想來想去,卻只是回握了他的手。
水中千燈萬燭,兩岸行人如織,鼎沸人聲卻似隔絕千里,而兩人所在便是一方世界。
突然,隔絕千里的鼎沸人聲中響起一聲異常!
李儼不及多想,將池棠拉進懷里。
破空聲尖嘯而來!
李儼正要躲閃,腳下剛挪,又停了下來。
不是沖著他!
李儼匆匆瞄了一眼,正見劍半出鞘,匆匆截斷箭矢。
是竇淮!
一箭未中,一箭再來,都是對著竇淮。
雖然沒中,卻引起了民眾恐慌,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奔走逃亡,混亂中,尖叫聲此起彼伏。
突然!
“噗通!”
“啊!”近處有人驚叫,“畫屏!”
“畫屏!”池棠也驚叫起來,一邊用力推他,一邊探頭去看。
李儼忙收緊手臂,匆匆招來暗衛吩咐:“速調巡城金吾!捉拿狙擊箭手!”隨后低頭安撫,“有人下水救了,沒事!”
剛剛落水的是不是畫屏他沒注意看,但是喊“畫屏”的確實是池棠的婢女。
畫屏落水后,在差不多的位置,有兩人不約而同跳下水去救了。
如今最要緊的是制止騷亂,否則可能還有人會被擠落水!
竇淮那邊,魏少游已經過去支援。
而李儼令出后,人群中瞬間竄出十幾條灰影,和朱弦一起,撲向狙擊箭手的位置。
暗箭終于停了。
高處狙擊和埋伏補刀向來都是一體的,狙擊雖然被切斷,李儼還是將池棠緊緊護在懷里,防止突如其來的刺殺。
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刺客冒出來。
池棠在他懷里瑟瑟發抖:“畫屏……畫屏救上來沒?”
為什么又是畫屏?
她不相信這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