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月掛飛甍,被遠遠近近的彩燈映得黯淡失色。
櫛比廊柱間,李儼疾步如飛,金線蛟紋的玄色貂裘一路揚起不落,將引路的池府家仆和背著醫箱的商陸遠遠甩在身后。
直到了門外,他才停了一下,抬手解下沾了寒氣的貂裘隨手一丟,箭步入內,將起身相迎的女孩兒接在懷里。
“給我看看。”他低聲說著,碰了一下她臉上的帕子。
她捂著帕子搖頭:“不好看……”說著,眼眶一紅,喚了一聲“殿下”,將臉埋進他懷里,嚎啕大哭。
李儼抱著她,幾乎喘不過氣。
他的女孩兒!
他的太子妃!
他的阿棠!
竟然被人這樣欺辱!
池長庭竟然不在!
他竟然也不在!
這姑娘雖然嬌氣,可只在他和池長庭面前嬌氣。
他和池長庭不在,她一定是隱忍著不發。
她受了這樣的委屈,還忍了那么久——
“商陸!商陸!”他控制不住心中暴戾,朝外怒吼催促。
商陸慌不迭跑進來。
李儼清退了屋里所有人,柔聲哄著她拿下帕子讓商陸看診。
帕子拿下,他頓時抽了一口冷氣,抽得心都揪了起來。
猝然站起身,在屋里來回急踱,也絲毫不能消散心頭躁怒。
池棠嚇得又捂住了臉:“我是不是毀容了?”
“不是!”李儼忙沖回她身邊,小心翼翼抱住她,“只是一點小傷,很快就好了,絲毫不損阿棠的美貌。”
商陸拉下她的帕子,一邊查看傷情,一邊笑道:“是是是,一點小傷,不就是被人打腫臉嗎?抹上我的藥膏三五天就好,哪至于毀容?”頓了頓,“只要牙齒沒松、耳朵沒聾就沒事。”
池棠剛緩下的臉色又白了:“牙、牙齒……我不知道……耳朵、耳朵之前有一點耳鳴……”說話時,嚇得眼淚撲棱直掉。
她才十六歲,竟然要跟七老八十一樣牙齒松落、耳朵失聰?
“沒事……”李儼收緊懷抱,安撫地拍了拍她,抬頭看商陸時,眼神卻厲得駭人,“閉嘴!檢查!”
商陸乖覺地閉上嘴,默默替太子妃檢查牙齒。
李儼覺胸腔內怒氣愈濃,終是按捺不住,將懷里的女孩兒放回榻上,低聲道:“商陸給你看著,孤出去問幾句話——”
女孩兒倏地揪住他的袖角,目光縮緊,反對的意思很明顯。
李儼怔了怔,又坐回去,重新將她抱回懷里:“好,孤不走。”
這副情形看在商陸眼里都覺得蹊蹺。
這小姑娘竟然一個人在家被人欺負?家里大人竟然都不在?
太子特意趕來,她竟然還不要太子為她作主?
這是要搞什么?
但這會兒,太子殿下情緒很不穩定,商陸也不敢多問,只老老實實抱緊他大夫的本分。
好在檢查下來,牙齒和耳朵都沒事,才讓太子及太子妃臉色好看了很多。
商陸一面將藥膏在池棠臉上傷處推抹開,一面安慰道:“臉也沒事,是小棠肌膚太嬌嫩了,才看著比較嚇人,其實打得不重。”
李儼面沉似水。
打得不重?
竟然敢打她?
“薛令何在!”李儼冷聲喝問。
掌下柔軟的背脊受驚似的僵直。
“我讓人把她關起來了!”池棠有點不安,“殿下要見她嗎?殿下能不能先不見她?”
李儼安撫地順著她的背脊,溫聲問道:“為什么?”
池棠猶豫道:“爹爹今天格外留著她、哄著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理由,我不想節外生枝;她打了我,殿下和爹爹自會為我報仇,但也不必急在一時,”她抓住李儼的手,低聲央求,“爹爹不在,殿下留下陪我好不好?薛令的事,等爹爹回來再說,可以嗎?”
軟語相求,李儼說不出一個“不”字,遂點頭,又問:“池侯人在何處?”
暗衛來報時,只說了太子妃被薛令掌摑,沒提其他事,他心急如焚之下也沒問,還是到了這里才知道池長庭不在。
“爹爹有事出去了。”池棠目光閃爍,言辭含糊。
李儼心神一凜。
齊國公已經向他交代了當年薛令的事。
池長庭留著薛令的理由他也知道了。
但是池長庭今日扣著薛令不放,人卻不在——
莫非已經找到當年那件事的人證?
“殿下,”池棠搖了搖他的手,“齊國公回去了?”
李儼“嗯”了一聲,令商陸退下后,吻了吻她的發頂:“舅舅今天來找孤,說薛令當年離京緣由。”
“什么緣由?”池棠目光一緊。
李儼撫著她的秀發,道:“等池侯回來,孤一并告訴你們,”頓了頓,懷抱緩緩收緊,“別擔心,無論發生什么事,都有孤在。”
“會發生什么事?”池棠警覺地抬頭看他。
她到現在也不知爹爹為何對薛令虛與委蛇,但是太子殿下似乎已經知道了。
他沒有回答,而是握著她的手腕,攤平掌心,貼在自己胸口。
她下意識貼緊了一些,好似他的心臟就在她掌中跳動。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轉也……”他低聲說著,眼里漾著明澈的光。
池棠兩頰飛紅,正要回他一笑,卻突然想起什么,臉上血色瞬間褪去。
“阿棠?”李儼心頭猛地一跳,抱緊了她。
池棠抓著他的手臂,茫然道:“是不是、是不是……”
“太子妃——”門外響起青衣的聲音,“暗衛截獲一人,自稱奉秦歸之命,為太子妃送來及笄禮。”
池棠驚怔。
這個時候?及笄禮?
女子一般在訂婚后出嫁前行及笄禮。
她受封為太子妃后,很快就去了西北,如今剛剛回來,及笄禮也還沒來得及辦。
日子都還沒定,送什么及笄禮?
還是秦歸送的?
“拿進來。”李儼沉眸道。
拿進來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錦囊。
青衣當著兩人的面,從錦囊里摸出一張折好的紙,遞給池棠。
池棠也沒多想,仍舊靠在李儼懷里,將紙展開。
紙上寥寥數語,一目可盡。
池棠掃了一眼,猝然收起,五指攥緊,戳破了脆弱的紙張。
“秦歸慣會挑撥,我才不信他!”聲音不自覺尖利,“又想騙我,我不會上當!”
李儼握住她顫抖的指尖:“薛令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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