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前!”
盾牌手開始前進,掩護己方的弓弩手在后方進行壓制,同時,策應攻城錘的前進。
說是攻城錘,其實并不準確,因為這東西和影視劇里服化道費用緊缺直接一群人扛著個圓木往前沖不同。
這其實更像是一個高大的戰車,攻城錘在里頭,上方,有箭塔,下方,則有用皮革和木板鋪陳開的撐開面,一些關鍵位置,甚至用鐵皮進行了包裹以增強防護。
進攻時,里面可容納加弓箭手在內上百人,下方人在沖擊城門時,除非運氣特別背的,否則不用擔心來自城墻上的箭矢威脅。
甚至,連熱油也不用太害怕。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火攻,但天機閣的人也做了一些防火處理,盡可能讓其很難被點燃。
這只是攻城錘,
后方,
正規的高聳箭塔矗立在那兒,可推行前移,下方做了拆卸口,等到了恰當位置時,可直接自下方拆下一個關鍵零部件,然后箭塔會自然而然地向前倒下,那時,頂端裝備有抓鉤的箭塔,就將成為最為結實耐用的云梯,守城方就算是想將其推下去,這么大的分量在這兒,也很難。
再后面,則是攻城弩,那粗壯的巨大弩箭,就是一身甲胄的樊力被射中,都得直接暴斃。
林林總總這類的攻城器具,數不勝數,有些可能有用,有些可能沒用,具體的,得等實戰后才能因地制宜做出選擇。
最關鍵的,則是投石車。
雪海關的投石車,三兒本來就做過設計,天機閣的人,則在里頭加了一些類似陣法紋路的東西,使得投石車在發射時,射程更遠,精度也更高。
一寸長一寸強,在投石車上面也是一樣的,因為想來城內的楚軍,必然也會有投石機安排。
現在,雪海關士卒則正在梁程的指揮下,直接將雪海關南面的一側城墻給空出來,做攻城配合演練。
這些士卒都是騎兵出身,但總不能在攻城時讓他們騎馬去撞城墻吧?
好在于很早之前,就因為看出了燕人攻城的弱項,雪海關這邊就著重練習過步陣之法,所以,眼下也不完全算是臨時抱佛腳。
“這些,都能量造么?”鄭凡開口問站在自己身邊的天機閣閣主曾疏朗。
“回伯爺的話,關鍵零配件提前在咱們這里打造好帶著,等到鎮南關前時,可發動民夫去砍伐材料,只要民夫足夠多,工匠也足夠多,量造,不難的。
等到了戰前,我們可以直接在營寨里壘砌工坊。”
這是打算一邊打仗一邊生產制作器具。
其實,這也是很常見的一種做法,圍城戰,一打就是半年甚至一年以上的都是常有的事兒。
當初玉盤城內的楚軍如果不是糧食的虧空,怎么可能投降,屈天南如果決意要死守,且糧食充足的話,那真的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而鎮南關……
除非楚人腦子進水了,否則鄭伯爺不會天真地認為鎮南關守軍會缺糧。
“伯爺,小人多嘴,伯爺手下都是精兵,拿來蟻附攻城,委實過于浪費,多好的兵啊。”
“總得有備無患,真正攻城時,誰知道哪天輪上咱們?跑,是跑不掉的,推,也推不得,真要硬著頭皮上的時候,咱總得讓自己的犧牲,變得有價值一些。
而且,咱們已經沒了退路。”
雖然燕皇決意攻楚,讓鄭伯爺有事可做了,不用像攻乾一樣,蜷縮在東北角落里畫圈圈。
但,這確實是燕國的賭博,同時也是他平野伯的賭博。
打破了雪海關,將戰略區域推到楚國境內去,那他雪海關,就能真正安全了,說不得還能抱著自己干兒子去找田無鏡求一求:
你看這鎮南關,
長得和孩子最喜歡吃的麻花兒好像啊。
當然,后者是鄭伯爺的臆想。
但如果攻不破雪海關,大燕為此耗盡國力,到時說不得晉地百姓揭竿而起,燕國境內也是民不聊生,乾國再一使勁,楚人即刻出鎮南關入晉東。
然后,
他鄭凡只能去雪原當下一任野人王了。
“這些器具上,你再多費些心思。”
攻城,其實靠的就是這些優良且源源不斷的器械外加充裕的糧食以及穩定的軍心,否則,就會淪為像當初野人攻打雪海關那樣,看似熱火朝天,實則基本沒造成太大的威脅,只是白白空耗了人命。
“是,伯爺,小人知道,小人定然不會讓伯爺您失望的。不瞞伯爺您,天機閣當初曾為赫連家聞人家都有制作,但,其實沒用到多少,這,一直以來都是小人心中的遺憾。”
天機閣是一個江湖門派,但其身上,也是有官方的影子。
最初,是某一代晉皇所立,但慢慢地,隨著虞氏衰敗,就被剝離了出去,最后逐漸成為一個江湖門派。
至于曾疏朗所說的遺憾,大概就是當初田無鏡和李梁亭十日轉戰千里直接將那兩家精銳給打崩了,也把大半個晉地的民心給打崩了,野戰解決了晉人大部分主力后,城池上,基本就是傳檄而定。
所以,天機閣曾為這兩家打造的器具,其實沒派上什么用場。
“放心吧,這次,有的你玩兒的。”
“謝伯爺。”
鄭凡下了城墻,城南那邊,梁程在指揮兵馬練習攻城,而城東那兒,瞎子則在組織著動員大會。
聽會的,大部分是民夫,這些民夫在雪海關里不算標戶,但戰場上,他們又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隨時可能變成補充兵員加入戰場。
且他們基本都是家里的青壯,耳聰目明的,對他們進行宣傳后,再由他們去各自家里坊間進行傳達,效果,就能很容易出來了。
大會的開場,是雪海關百姓最喜歡看的一出社戲。
主要劇情是一群身穿野人皮毛衣服和楚人甲胄的演員,先沖殺了過來,將晉地百姓砍殺,摔死孩子,侮辱婦女;
期間,嬰孩的配音要凄厲,女人的叫聲,也要慘烈;
做完這些后,
這些個演員再走到舞臺邊緣對著下方的觀眾,極為囂張地大笑。
演技,
確實是浮夸;
但下面的觀眾即使已經看了不知多少遍了,卻依舊恨得牙癢癢的。
實在是這里的晉人,大半都和野人和楚人有著血海深仇。
同時,有些觀眾入戲太深,還導致幾個扮演壞人專業戶在街上被人敲了悶棍送去醫館救治;
等到憤怒的情緒被提起來后,
“鄭伯爺”出場了。
飾演鄭伯爺的演員,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很英俊。
在來雪海關逃難前,本就曾是當地戲班子里有名的小生。
“鄭伯爺”出場后,領著幾個蠻族演員和晉兵演員,
先大喊一聲:
“哪里逃!”
然后,
掩殺過去。
武斗的場面,挺好看,雖說是在耍花槍,但里頭,其實也是有一些真功夫的。
打敗了敵人后,
“鄭伯爺”再走到臺中央,開始大聲地說一些“愛民如子”的話,然后,落幕。
隨即,
觀眾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去年的時候,社戲剛開始排演時,為了更好地烘托氣氛,每一場結束,還會特意從做苦役的野人奴隸里選擇倆傷殘地過來,就在舞臺上,斬首示眾。
那場面,那氛圍,別提了。
也就今年開始,才消停下來,讓舞臺歸于舞臺。
社戲表演結束后,
瞎子先帶著大家回憶一遍,吃的是誰的飯,是誰讓大家現在能吃飽穿暖,冬天不挨凍,病了有藥可以吃。
然后下面早就聽了很多遍也懂得配合的觀眾會一起舉起手握拳高呼:
“平野伯!”
“平野伯!”
“平野伯!”
最早見到這一幕時,站在后方看戲的鄭伯爺,真想舉起手指,跟著氛圍大喊一聲:
“搖滾不死!”
但群眾的眼睛其實是雪亮的,他們分得清楚,到底誰真的對他們好。
接下來,瞎子開始對他們闡述即將來臨的大戰對大家伙的意義,主題就一個,只許勝不許敗,必須拿下鎮南關。
鄭伯爺沒去打擾正在繁忙的瞎子,而是去了冰窖。
天兒,其實開始熱了,雪海關這里,能讓人覺得熱的季節,其實很短。
鄭伯爺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親自在冰窖里敲了兩塊冰塊放進去,一邊喝著一邊走到一口棺材前。
伸手,
敲了敲。
很快,
棺材蓋被推開,
露出了躺在里頭的阿銘。
阿銘的目光落在了鄭伯爺的酒杯上,
“主上,那是品質最好的一批酒。”
言外之意,主上您要喝葡萄汁兒的話別糟蹋好東西啊。
“小氣。”
鄭伯爺在棺材邊坐下。
之前自己帶公主離開雪海關時,阿銘就躺在冰窖里,由梁程每天早晚地給他澆血。
等自己回來時,阿銘其實已經恢復大半了。
“你要快點完全恢復啊。”鄭伯爺關切道。
面對這種關切,阿銘并不覺得多感動,因為他知道,要打仗了。
“主上,您答應不再喝我的葡萄酒,我大概就能趕在開戰前恢復好。”
“這么現實?”
“因為,心情好了,傷勢可能恢復得也就快了。”
“很有道理。”
“嗯。”
“那我要是說除非你明天就完全恢復,否則我后天就將你所有葡萄酒都分發給士卒,那效果會不會更明顯?”
“……”阿銘。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次給我榨點橙汁什么的,我還喝不慣葡萄汁呢。”
幫阿銘將棺材蓋給蓋上,鄭伯爺端著紅酒杯,走出了冰窖。
按理說,他現在應該很忙,但其實,他真的沒什么好忙。
物資儲備,有四娘負責,城中士氣,有瞎子在負責,練兵,則是有阿程在負責。
自己該干的事,都已經有人在干了,而且干得只可能比自己更好;
但這種大戰前的閑適,
讓鄭伯爺有一種極大的空虛感。
所以,
他來到了后宅,
來到了柳如卿的宅子里。
因為在這里,
再大的空虛,都能被那一聲“叔叔哎”給完全填滿。
只是,讓鄭伯爺有些失望的是,熊麗箐此時居然在柳如卿的宅子里。
這讓鄭伯爺有些躊躇,
站在院子門口遲遲沒有進去。
恰好這時,肖一波找了過來:
“主上,那位說要找您。”
那位,指的是野人王,在這個府邸里,只有野人王,不能被直接稱呼。
鄭凡點點頭,走入了后宅的另一側。
和鄭凡一起去了一趟燕京城回來后,野人王的待遇有了很大的改善,不住地下密室了,住屋里了。
但這屋子里,依舊有一個鐵籠子,但給野人王在籠子里加了一個床,一張茶幾,甚至,還有一個洗漱臺。
鄭伯爺進來時,野人王正坐在茶幾前看著書。
書,拿倒了。
鄭伯爺知道對方是故意的想要自己笑話,但自己就是故意不笑話。
“吃了么?”鄭伯爺問道。
野人王放下書,笑呵呵地道:“回伯爺的話,小狗子這一日三餐都定時定點的,規律得很。”
“找我做何?”鄭凡在籠子外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伯爺,狗子我想和伯爺您商量商量等我那支兵馬到了后,該怎么指揮。”
“兵馬,我現在還沒見到呢。”
“信,既然送出去了,估計得消息,也就這兩天了,這一點,請伯爺您放心,如果不是絕對靠譜的事兒,狗子我也不敢拿自己這顆腦袋和伯爺您開玩笑啊。”
“我很好奇,你留的那支兵馬,只有八百人。”
八百人的部族,在雪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伯爺有所不知,那八百人所看守的,是一個牢房,一個,比屬下現在住的這個地方,大得多的牢房。
當初屬下在雪原稱王時,迫使了不少部族將他們的少族長送到了我這里來,也就是當質子,那批人,現在還被我最忠誠的八百手下看押著。”
“最忠誠?”
“他們不會相信我死了的。”
鄭凡搖搖頭。
“至少,他們的忠誠,能保持十年以上。”
“但我不認為那些質子,能有什么效果,少族長這種東西,是可以生的,有些部族,可能原本的族長都已經死了,早換了新人當頭人了。”
“伯爺說的是,所以需要伯爺您的配合,這些質子,在屬下手里,除非屬下人在雪原,否則很難換取到足夠的籌碼,但現在屬下交給了伯爺您,就能去好好談談了。”
“麻煩。”
“伯爺您如果怕麻煩,大可以將狗子我放出去,由狗子我一手施為,到時候別說是三萬野人兵馬,就是拉起十萬來,狗子我也信心可以做到,畢竟,我是伯爺您忠誠的狗子。”
“好。”
“嗯?”野人王自己都覺得聽錯了。
他就這么隨口一說。
“本伯,可以送你上路。”
“………”茍莫離。
鄭伯爺站起身,走到籠子前,看著茍莫離,一字一字道:
“我知道,你還有事情在瞞著我,這八野人百勇士的事,你也就說說,我也就聽聽,但等到了日子,我沒看見三萬野人過來,你的腦袋,我就拿來給我即將開拔的大軍祭旗。”
茍莫離低下了頭,道:“伯爺放心,狗子我,還沒活夠呢,現在能住進有陽光的屋子,還想以后能有自己的院子呢。”
“呵。”
茍莫離跪伏下來,
笑著喊道;
“伯爺,狗子我想聽聽,這三萬野人的命,可以給狗子換來什么?”
“現在,你想和本伯講條件?”
“狗子不敢,不是講條件,狗子我已經將那只鞋丟在路上了,狗子我現在想再捧一只新鞋。”
“哦?那本伯倒是想聽聽,你,想要什么?”
“狗子聽北先生說,咱們雪海關現在,商貿隊伍很多,往后,只會更多,這些隊伍,需要人看護,畢竟雪海關以后還指著他們來產羊奶。”
“說下去。”
“狗子想求一個官職。”
“何職?”
“雪海關,護商校尉。”
此時,
距離雪海關北城墻七十余里處,一支人口規模近三萬的野人部族,正在向南進行著遷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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