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才說值,是說入京這一趟,多陪嫁一百畝地給女兒,值了。
同他一起過來的謝佳音,以為他不知道這里價格,低聲介紹:“暢音閣隨便進,站著的不要銀子,這座,卻是要銀子的。后頭的,是二兩一座,包桌十五兩;咱們這位置,最貴的時候是一百兩一桌。給咱們上的這些茶點,沒有二十兩下不來。”
兩壺茶、兩盤子點心、四色干果,就要二十兩!
何秀才震驚得沒功夫去問謝佳音如何知道的這么清楚,唯有震驚。二十兩啊,汝寧府二兩一桌的酒席,已經是壕的級別了,就這么點東西,竟要二十兩?
反應過來后的何秀才,對比謝佳音的從容,他覺得自己好像土包子,直到看到女婿,還有伯府的那個少爺,才知道自己的反應是正常的。
就說嘛,哪能沒點子反應。
不過,自家女婿的臉色恢復的很快,很優秀。
陳峰有反應,倒不是覺得貴。在京城這地面上,什么都有可能。他只是有些不自在,說著不占師父和先生的便宜,卻處處占著人家的便宜,因而有些羞愧。
顧詠言看出他的不自在,笑道:“我也和你一樣,沒掏銀子的。不用太在意這些,關鍵時候站在師父身后就行,別學袁某人。”
陳峰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還是忍不住,他問顧詠言:“師父,這么富有嗎?”
顧詠言沖他招了招手,陳峰立即附耳過去。
就聽顧詠言,用低到快聽不見的聲音說:“我悄悄告訴你,便是我們過來,師父也不掏銀子的。這個暢音閣,和南湖書院的時政課如出一轍,本就是師父的主意。還有那些飯菜,許多菜譜也是出自師父之手。萬樓主還說過把萬賢樓留給師父的話,只師父不肯收,還不準萬樓主告訴別人。”
陳峰一陣恍惚。
同樣為人,怎么差這么多?
不容他多想,上頭已上了一人,自我介紹:“在下乃同慶六年山東舉子,孟鵬……”
一行人仗著路近,待到暢言閣散場才回來。華燈初上,道路兩旁的鋪子依舊熱鬧非凡。最熱鬧的,莫過于銷金窟之處。
顧詠言隨手指著一家,對陳峰道:“你若是踏足這里,莫說花師父的銀子,便是你自己的銀子,師父定叫先生打斷你的腿。”
范茗那點關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觀點,在和傅振羽熟稔之后,光明正大地丟給了顧詠言。有李子堅這個老大在前頭行著,顧詠言追隨的倒也沒什么壓力。這會兒,少不得提點師弟一二。得罪了李子堅還有的混,得罪了傅振羽,那是沒的玩了。
何秀才一聽,李家是不允許逛窯子的,當即對女婿放下心來。
陳峰那里則道:“師兄放心,我若去了這等地方,不用師父出手,母親就能拍死我。”
顧詠言想起東平伯府的那些傳聞,摸了摸鼻子,道:“有大太太做母親,你的運氣,到底沒有壞得徹底。”
燈光中,陳峰笑著稱是。
他的嫡母,雖然不漂亮,也不夠溫柔,也不是那么聰明,但,真的很不錯。
其他人回帽兒胡同,顧詠言和陳峰則去了開道街,他們還要回家。才進門,便聽見婆子和林太太報信:“莊浪知縣袁家送來喜帖,說他們家的太太生了個兒子,給各家報喜呢。”
袁家……
林太太只知道一個人姓袁,便問那婆子:“是上一個探花郎的袁家嗎?”
婆子道:“正是他家。”
林太太不知里頭的事,讓婆子打賞了報信之人,便要去告訴傅振羽。范茗聽見,道:“很是不必,傅姐姐定不會去他家的。”
君清箬提前生產,生了個兒子,傅振羽卻是過了十來日,與六月初六,產下一女。即便如此,李家從洗三開始,到孩子滿月,都是熱鬧非凡。
待傅振羽出了月子,林太太、何秀才等人便起身回家。
君清箬產后失調,做了雙月子,是以沒趕上滿月酒。只后來聽人說,李家的長女,叫李星卓,是傅振羽取的;還聽說,李子堅自打有了閨女,除了去翰林院點卯,便是回家陪妻女。
而自己,生下嫡長子后,花了高價快馬加鞭著人送信到莊浪。直到兒子百日,才收到夫婿的信和東西。一句知道了,一包二百兩銀子,便沒了。
二百兩銀子,都不夠李星卓洗三添盆的。
君清箬哭了許久,君太太勸了好久都不好使。實在是,君太太不知道生了兒子的閨女,到底還有什么好哭的。
直到君清箬哭累了,才呢喃地說:“從前便是我嘴里沒說,我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得意的;后來便是我不承認,我也知道,我們差不多了。結果,今天我才知道,我同她差了許多。”
“誰?”君太太追問。
“南湖書院,你女婿的另一個師妹啊。”
君清箬柔柔地說著另外一個女子,便是經歷了那么多,到了今日,她依舊是個柔弱哀怨的姑娘,一如從前。
君太太是知道傅振羽的。
再看閨女這番模樣,也是心疼,心疼歸心疼,卻知道還得規勸。為了閨女對女婿少一些偏見,君太太絕口不提袁自舟和李子堅的差距,只拿君清箬和傅振羽做比較!
“你錯了,阿箬。從一開始,你就沒什么好得意的。女婿要的是一個,能給袁家生兒育女、替他操持家業、孝敬父母的一個人。傅姑娘志不在此,便是女婿想娶她,她都不會同意。相反,女婿認為你可以做到。所以,他娶了你。結果你做得不夠,他就失望了。”君太太毫不留情地打擊著閨女,只希望能把她拍醒。
君清箬淚眼朦朧地問母親:“娘這話,什么意思?”
君太太心疼地摟著閨女,說:“傅姑娘做了你爹都做不到的事,她的眼里,有的不是后宅,是外頭的事。沒了女婿這個假徒弟,她收了鎮遠候的少爺做首徒。嫁進李家后,還能收東平伯府的少爺做弟子,只能說,李家是允許她像世間男子一樣,她才嫁的。別說你,便是宮里的皇后娘娘,同她都沒有可比性。從前沒有,今后也沒有。”
君清箬怔怔不語,不說話,也忘了流淚,許久后才道:“所以,我和她,不能比?”
“對!你要想成為她,就要付出她那么多!做不到,那就聽娘的,做好你這個袁太太。將來不管是女婿,還是你的兒子,總會給你掙來鳳冠霞帔……”
君太太還說什么,君清箬已沒了興趣。
原來,我錯的如此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