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那是他眼光好
溫桃蹊不在家,林蘅等了她很長時間,心下悵然一片,一肚子的話,實在不知道要跟誰說。
她常來常往的,小雅居的丫頭們也不拘著她,她自個兒覺著別扭極了,偏李清樂又派了照月過來找她,問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一見了照月,她小臉兒更是紅撲撲。
先前表姐真動過謝喻白的心思,她還覺得不成樣子來著,沒想到……
這才多少日子啊?
今兒謝喻白說的那些話……
她不想放在心上的,可他端的那樣認真,叫她怎么能當做沒聽見,過后就忘呢?
她不敢去見李清樂。
于是林蘅笑著說沒什么事兒,就是無聊得緊,來找桃蹊玩兒,要是過會兒再等不到人,她就走了。
照月看她面色如常,除了有些過分的紅潤,別的倒都還好,也就隨了她,回了昌鶴院去。
說來也巧了。
李清樂正要打發照人再去叫林蘅過來,溫桃蹊就回府了。
兩個小姑娘一處的,李清樂也不想打擾她們,就沒再讓照人去小雅居。
而至于溫桃蹊,她從后街角門回的府中,后門上的婆子見了她便回了話,說林姑娘在小雅居等了她好長時間。
她眼皮突突的,還當林蘅出了什么事,著急忙慌的就往小雅居回,一路步下生風,急切得很。
林蘅也沒在屋里等,瞧見月洞門下姜黃色的裙擺,就從涼棚下起了身,迎過去三兩步。
溫桃蹊幾乎小跑著近前,一把就攥住了她的腕子,拉了她左右打量,上上下下仔細的看,確認她沒事兒,才長舒口氣。
林蘅叫她這番模樣逗弄笑了:“你這是做什么呢?”
“數你沒良心。”溫桃蹊張口啐她,又拉了她往屋里去,叫白翹和連翹去奉茶水點心,“我從后街上回來,聽見門上當值的婆子說,你在小雅居等了我好久,我還以為你出了事兒,就差跑著回來了,你還問我做什么?白擔心你。”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進了門,徑直就挪到了西次間的羅漢床上去。
溫桃蹊叫她坐,才又問她:“那我不在家,你怎么等這么久?我瞧你好好地,凈嚇唬人呢?”
林蘅小臉兒就垮了。
溫桃蹊一看她臉色不對,心下咯噔一聲,待要再問,連翹已經打了簾子進來,奉了茶過去,笑吟吟的:“前頭存的太平猴魁不多了,姑娘昨兒才吩咐了,叫我們再去大奶奶那兒要一些來,給林姑娘備著,今兒還沒來得及去,林姑娘先吃著,方才已經打發小丫頭去大奶奶院兒里了。”
林蘅最愛太平猴魁,溫桃蹊一直都給她備著,昨日白翹說茶罐里的茶葉見了底,她就交代了去跟李清樂再要一些,不大想叫林蘅吃這些碎茶。
沒想著她今兒這時辰過來……
溫桃蹊探著小腦袋去看,果然是有些散碎的,臉色就差了三分:“怎么不先去大嫂那里要了茶,這你也給姐姐端上來的?”
可即便是有些散碎了,家里存著的太平猴魁,也都是頂好的呀……
林蘅一擺手:“我不吃這個,也不拘什么,你再給我倒一杯別的來吧。”
連翹心下一驚,心道不好,怕要挨罵的。
果然轉頭去看溫桃蹊臉色,已然十分難看。
林蘅自然也瞧見了,欸的一聲叫了人:“不是因為這茶葉散了,是我今天不想吃太平猴魁,給我換個別的茶,你不要罵連翹——”她安撫住溫桃蹊,再轉頭看連翹,“我有話跟你們姑娘說,你先下去吧。”
既是有話要說,實際上就是不想叫丫頭們進來打擾了。
也是了,她進門的時候,連茯苓都守在門外來著……
連翹抿了抿唇,心下了然,知道這茶也不必再奉,又見自家姑娘默許了林蘅的話,便蹲身做禮,掖著手退了出去。
溫桃蹊盯著那盞茶看了半天:“你平日最喜歡太平猴魁,今天是怎么了?是這茶惹了你,還是我家的茶惹了你?”
林蘅去看面前的茶,謝喻白的臉登時浮現在茶湯中。
她小腦袋一晃,一眨眼,又揉了揉眼睛,可那張臉卻揮散不去。
她渾身不自在,挪了挪,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我今兒去逛著,想著給小外甥買些東西,左右我快要回杭州了,能給孩子備點兒什么,都算是我的一份心意,然后就……就恰巧遇到了謝二公子。”
“謝喻白?”溫桃蹊面皮一緊,眉心也攏了攏。
林蘅的古怪,怕和謝喻白有關了。
她不急著追問,安安靜靜的等著林蘅自己說。
林蘅點點頭:“茯苓抱了幾樣東西,我同她玩笑間,東西掉了一地,我去拾的時候,他湊了過來,又叫跟著的小廝從茯苓手上把東西都接了去,替我送回了李家。”
溫桃蹊啊了一聲:“那人家又幫了你一次了。”
林蘅面上閃過不自在:“他說我既要謝他,就該請他吃茶,反正就……我跟著他去了嘉善居,茶沒吃一口,聽他說了些混賬話,就趕緊跑了。我現在瞧見這太平猴魁,滿腦子都是謝喻白那張臉,真是吃不下。”
混賬話?
謝喻白說了混賬話?
溫桃蹊小臉兒一黑,在桌案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把:“他說什么了?他是不是沖撞冒犯你了?這個混賬東西,瞧著他人模狗樣的,骨子里竟也是個……”
“你先別急著罵人家呀。”
林蘅咳兩聲,打斷了她的罵罵咧咧。
那謝喻白說的那些話,她一時只能用混賬話來形容,但人家又不是真的是個孟浪的登徒子,白挨桃蹊一頓罵,也不合適。
溫桃蹊聲兒一哽,話就說不出了:“那他到底干什么了?”
“他說……他說……”林蘅擺弄著自己的指尖兒,又低頭去看,周身都寫滿了嬌羞,扭扭捏捏的樣子,哪里有她素日的沉穩與端淑。
溫桃蹊又不是人事不通的傻姑娘,看林蘅這幅形容,隱隱猜到些許。
她聲兒一沉,隱含試探的去問她:“他說喜歡你嗎?”
林蘅猛地抬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撞進溫桃蹊的審視中。
溫桃蹊心口一緊,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林蘅猶豫了半天才點頭:“我真不知道怎么開口,但又實在是沒人可說,表姐她……我前頭同你說過,表姐本來就動了人家的心思,我哪里敢去跟表姐說這個。姑母把我的生日宴弄得聲勢浩大,現在整個歙州都曉得,七月初二我要過生日,人家也多少曉得姑母用心,我更不敢去跟姑母講了。思來想去的,我只能來找你。”
“那你是害怕嗎?還是擔心什么?”溫桃蹊咬了咬下唇,“這謝喻白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咬緊牙關,又啐罵:“他便是真的喜歡你,也該去告訴李家太太,或是回稟了他爹娘,到杭州去提親,如今單拉了你,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也不是……”林蘅干巴巴的又一次打斷他,“閑聊的時候,說起來我下個月要回杭州了,他才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我瞧著也怪害怕的,不曉得他是為什么看起來不大高興了。后來到了嘉善居,到雅座上坐下來,他說起來我的生日宴,說起來外頭人如今都曉得,姑母是打算替我相看郎君,然后他才……他才說的……”
林蘅是個守禮的姑娘,謝喻白私下里與她說這些,她本該覺得十分冒犯,也十分沒規矩。
但她已經兩次打斷了自己的話,替謝喻白辯白。
溫桃蹊略想了想:“姐姐,謝喻白是怎么同你說的?”
林蘅仔細的回想著,謝喻白的堅定便又令她心頭一熱,一股腦把謝喻白的那些話,幾乎是一字不落的重復給了溫桃蹊聽,臨了了,才又添上幾句:“我只能推說他這玩笑開的大,我同他吃不了這杯茶,趕緊跑了。但我聽他那個意思……他本來沒打算跟我講的,就怕冒犯了我似的……”
于是溫桃蹊就明白了。
謝喻白儀表堂堂,才華橫溢,本就是閨閣女孩兒的夢中情人,他那樣的人,就是在京城那樣的地方,世家貴女提起他,怕也要贊上一句龍章鳳姿。
他同林蘅表白,袒露心跡,又是一味的捧著林蘅說那些話,偏又不是那樣花言巧語,一聽就是拿了好話哄人的,又說起他家世清白,父母兄嫂為人品性,真是把姿態放的夠低的。
而且他意思又那樣明顯……
溫桃蹊深吸口氣:“我聽著也像是這意思,要不是你打算回杭州了,他大約不會輕易與你開口,而且還有這回你生日宴的事兒……他估計怕你姑母瞧上了別人,倒沒他什么事兒了。本來你留在歙州城,他如今也在城中,即便你姑母一時沒把他放在考慮的范疇中,但也不至于就急著先告訴了你爹娘,他總還是有機會的,慢慢的同你親近了,什么都好說,眼下便不成了……”
“桃蹊,他還跟我說了句話,我聽著……有些害怕的。”
林蘅搓著手,聽了她的話,心頭越發不安。
溫桃蹊聲兒一頓:“害怕?他還說什么了?”
“他說他知道我心里有別人,但那個人……那個人如果也心儀我,或是有所動作,自然也輪不到他今日與我說這些了。”林蘅低下頭去,聲兒也嗡嗡的,“他那么聰明的人,我就怕上次他看出了什么。”
“因為謝宜棠嗎?可你又沒有去擠兌人,針對誰,他怎么……”
溫桃蹊也吃了一驚的。
這事兒他們兄妹知道,可誰也沒敢跟外頭人說過,就連身邊最親近的丫頭,也不會吐露半個字。
事關姑娘家的名節,誰敢胡說八道的呢?
私下里玩笑打趣兩句,也都是無人時候。
謝喻白才回歙州沒多少日子,他怎么可能知道?
溫桃蹊眉心突突的:“你就該問問她,為什么要派人打聽你,我聽他說那些話,真是把你的底細摸的一清二楚,至于說你心里有人這樣的話,保不齊就是他隨口說說,嚇唬你的呢?”
林蘅卻搖頭:“我看不像,他好好地,拿這個嚇唬我干什么?我就想著,上回謝家別院的宴上,我是瞧見了謝姑娘同你四哥親近的,后來咱們在街上遇見他們兄妹……”
她腦子里是懵的,也理不清頭緒,揉了揉腦門兒:“我也說不好,但我就是覺得,他不是扯謊詐我,他真的知道。”
他知道林蘅心里有別人,還跟林蘅說這些?
溫桃蹊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但好在謝喻白他本也是個讀圣賢書的人,并不大會四處去宣揚這種事,她看林蘅面上有幾分羞怯,又帶著些許惶恐,隔著桌案,把手遞過去,握了林蘅的手,給她安撫的力量:“我對謝喻白也并不多了解,而且這種事情,總不能隨便拿去問人的。你如果怕他宣揚,我覺得他不會,只是這些日子,還是先離他遠些,若真偶然遇上了,也不要同他多說話了。”
“我自然曉得的,就是一時聽了這樣的話,心里實在是亂了。”林蘅反手捏她手心兒,“我從沒想過,桃蹊,我真是從沒想過……你說謝二公子那樣的人,怎么會喜歡我?他說的那樣真切又誠懇,偏又不像是扯謊玩笑,這才弄得我心里一團亂麻。”
林蘅呀,就是這么個人,她始終都不曉得,她是這世間難得的瑰寶。
溫桃蹊唇畔有淡淡笑意:“他喜歡你,說明他眼光好,曉得你是個好姑娘,是個極好的姑娘,那要照你這么說,謝喻白那樣的人不該喜歡你,我四哥又是什么樣的人?便是十分不堪,沒見過好姑娘的人嗎?我的好姐姐,你也太妄自菲薄——”
她把音調略拖了拖:“你且想想看,從你到歙州后,誰家的太太姑娘提起你,不挑個大拇哥兒的?你常來我們家,總曉得我們家的幾位老太太,那都是什么脾氣的,見了你,不也是滿心滿眼的喜歡嗎?你要說這個,我可不高興了。”
“可是他……”
“我知道,他在京城,有多少王公貴女,可人家不是說了嗎?就喜歡你這樣的,溫婉,賢淑。”
溫桃蹊沒叫她繼續說,壓了壓她的手背:“我三哥哥跟他關系還好,每年他回來,我三哥哥也總跟他去吃酒吃茶的,他人品究竟怎么樣,回頭我替你去問問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