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后

二、所見之人(三)

金秀微笑的看著一車拉著花開的金黃,香味襲人的桂花過去,低著頭對著二妞笑道,“姐姐躺了這么久,外頭的好多事兒人兒都沒怎么見過,如今大好了,出來看著自然是新鮮,”說話間就到了南點的鋪子,這邊一樣是人來人往進出頻繁,店小二伙計都是勢利眼,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樣子,見到金秀二姐妹衣衫簡單,衣角袖口打著不起眼的補丁,就知道是尋常普通人家的女兒,不會有什么大銀錢來購買什么貴的東西,原本是不予理會的,只是他無意之間對到了金秀的眼睛,見到此女氣度儼然,氣質嚴謹,像是大戶人家的子女。

大玄朝定鼎已經有一百多年,護軍從龍入關,自然,多年經營下來的世家很多,但沒落了的也自然不在少數,護軍人有家教的破落戶女兒家拋頭露面的也不算少數,護軍人最好面子,也最講究禮數,若是這招待不好,讓人家自覺落了面子,只怕是鬧起來可不是說笑的,這些人家,也不知道是多少藤蔓枝葉的,萬一扯到什么厲害的親戚故交之類的,雖然不是什么大事兒,到底也頭疼,故此門口系著白圍裙的店小二上前,熱情招呼金秀兩姐妹,又打千問好,“兩位格格吉祥!”

金秀微微一笑,“我不是什么格格,”店小二又問要買些什么,“這都八月十四了,自然是買月餅。”

伙計迎接姐妹倆進了鋪子,又客套且不表露出冷漠的樣子介紹著月餅,“今個有上好的五仁餡兒八月紅,里頭還用了芝麻豬油還有紅糖!拿回去擺碟請客招待都是極好的。”

八月紅是京師特有的月餅樣子,起酥的外皮用糖油抹了一筆,烘烤后出爐,糖油就變成了紅色,點綴在上頭,又好吃又好看,看著就是喜慶,伙計見到金秀沒說話,以為這五仁餡兒的八月紅價格怕承受不起,于是忙道,“也有一些別的滋味的,這邊的冬瓜餡兒,也是又香又甜。”

后世人都視五仁月餅為洪水猛獸,可這個時代之中,這油汪汪又果仁香味極足餡兒的月餅,真是普通人家最為看重的東西了,二妞是懂事的,可到了這月餅鋪子,看見那些堆成小山一樣的八月紅,眼巴巴的盯著那些月餅,挪不開腿,也動不了腳了。

若是金秀的母親要她來買幾個月餅給家里頭嘗嘗鮮,那么她是決計不會來看八月紅的,開玩笑,自己買不起的東西何必要多看?買不起的東西若是看多了,豈不是也是給自己個心里頭添堵?自己以前可是最喜歡LV的包包的,可是也到底一次也沒去逛過正品店。

不過嘛,今個是給桂大奶奶買的,她可是給錢了的,金秀顛了顛袖子里頭的那小半串銅錢,豪爽大方的揮了揮手,“不吃冬瓜餡兒的,就來五仁的。”

伙計響亮的應了一聲,又手腳利索的用油紙包了大半斤的五仁月餅“八月紅”,再用小秤掛鉤起來,稱了重量,“九兩六錢,”他又撿了一個放了進去,剛好,秤頭翹得高高的,“剛好一斤,承惠三十二文哪!”

他報了價格,見到金秀也沒嫌棄太多的意思,于是就預備用麻繩捆的嚴實,“等會,”金秀喊住了伙計,從哪個油布包里頭拿了一個八月紅出來,遞給了二妞,“吃吧。”

二妞杏眼瞪得老大,又抬起頭來看著金秀,吞了一下口水,“大姐,”她小聲的對著金秀說道,“這可是姑爸要買的。”

“是姑爸要買的,咱們拿回家,姑爸自然要賞你的,瞧見你那饞樣兒,”金秀疼愛的捏了捏這個妹妹的鼻子,“若是這會子不先給你一個,怎么還忍得住?等會既然要給,咱們這會子先吃了,自然是沒事兒,”她看到妹妹還有些膽怯不敢接八月紅的月餅,疼愛的說道,“吃吧,姑爸若是怪罪起來,就說是鋪子里頭短少了斤兩是了。”那個伙計忙擺手,“可不敢!小的這鋪子可是百年老店,決計不敢做這缺斤少兩的事兒!”

金秀笑道,“自然是不會,我也不過是這么一說,姑爸若是怪罪,說我給的就是了。”

二妞心想姑爸若是會賞給咱們兩個月餅吃,那她就不是大名鼎鼎的桂大奶奶了,不過既然是有姐姐擔著,她到底還是小孩子,想吃好吃的心思終歸戰勝了那么一點點的理智,她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那個八月紅,視若珍寶的捧在手心里頭,金秀瞧見妹妹這個樣子,不由得心里頭一酸。

家里頭的日子,瞧著可真不算好過,自己躺了這么些日子,不知道又費了家里頭多少銀錢。

二妞起初還是小心翼翼的舔了舔八月紅那酥脆鮮紅的皮,隨即小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隨即大口大口的咬著那酥脆的月餅,金秀看著妹妹狼吞虎咽的樣子,不免有些心酸,家里頭的情況,不僅僅是不富裕,而是艱難到了一定的程度了,不然的話,仗著母親玉芬對著兩個女兒的疼愛樣子,根本就不會不舍得買些零嘴給小孩子吃。

這邊吃著月餅,福滿園的店小二已經利索的將月餅給包好了,金秀把銅錢一個個的數了出來,遞給了伙計,又提著那個油布包,預備著出門,這時候二妞已經吃完了那個八月紅,猶覺不足,見到金秀將剩下來的銅錢放進了荷包,于是眼巴巴的又望著金秀,金秀看懂了二妞的眼神,伸出手來,寵溺的刮了一下二妞俊俏小巧的鼻子,“這錢可是不能再買了,要還回去交賬的!”

二妞這才作罷,乖乖的跟在金秀身后,兩個人正準備出門,那邊內堂湘妃竹簾子一掀,里頭出來了一位少年郎,正在低著頭和一位中年男子說話,他低著頭瞧不清面目,倒是那中年男子穿著粗布衣裳,背脊微彎,雙手垂在兩側,顯然是仆人一類的人物,中年仆人的神色有些發愁的模樣,小聲說著話,“奴才沒法子,讓大爺失了面子,真真是該死!”這個人看著有些眼熟,金秀想了想,好像是有些印象,但是何許人,仔細再思索,倒是真的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