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或許南方還是剛剛秋實結滿,秋水宜人,但北方早就是冷風四起,天地間充斥著一片肅殺之意了,保定府定興縣郊外的官道邊上的田地里早就沒有了農作物的痕跡,到處都是灰茫茫的一片。
不過官道上,商旅來往就熱鬧多了,不似田地里冷清,日暮時分,經商的拉著大馬車車隊,騾子們鼻子里噴著熱氣出來,在這九月傍晚的冷風之中凝成了白煙,也有一些商販只是背著背簍徒步在官道上走著,若是賣時鮮的行腳商人就趁著這個時候要抓緊販賣了:“定興縣最好的鴨梨!個大水多卡滋脆!”
“這里有最好的饃饃!個大皮軟,一個就頂飽!”
路邊也有一些面有菜色乞討的老小,見到大規模的行商隊伍過來,一擁而上,求著哭著要一些吃的喝的,若是能賞幾文銅板,讓她們能夠買一碗熱湯面,也就足夠啦。
但是很顯然這個想法是無法實現的,大的行商隊伍從來都是有許多的家丁護院圍著,豈能讓這些閑雜人等打擾了?雖然沒有拳打腳踢,但一頓推撞是少不了的,有幾個躲得慢的乞丐還身上被踢了幾腳,痛得哇哇大叫的。
這是京師出來到保定府的官道,所以商旅來往十分的頻繁,除卻是那些去南邊的貨物走大運河外,朝著河南商洛還有山西一帶的貨物,都是要經過定興縣,然后再者來往商旅十分頻繁的保定府,也每日吞吐著大量的貨物,別的不說,就說這在保定的直隸總督府,和京中衙門每日的公文來往,都是要不少的人流來維持這個上情下達的。
所以定興縣邊上此處的官道,車馬來往十分的頻繁,有人的地方就有了生意,官道邊的一處角落上,有茶棚三四間,茶棚外頭賣著一文錢一碗的大碗茶,便宜解渴,這算是低檔消費;但是茶棚里頭就較為精致了,雖然沒有城里頭的茶館掛著各樣的流水牌子來標注什么茶,但桌椅干凈,雖然在官道邊上,灰塵頗多,但此地潔凈的很,那些有些錢的,都愿意在這茶棚里頭喝點茶,歇息歇息。
適才那長龍一般的行商隊伍過來了,侍從們扶出了一位胖胖的富商,看上去年歲不大,長得白白凈凈的,嘴角還帶著溫和的笑容,讓人一看就生出親近之意,若是換做是在別的地方,茶棚外頭的那些乞丐們早就圍上去了,這位大官人,看著就心善的很,只要哭著哀求,必然能夠給一些饅頭窩窩的。
只是他的身邊如狼似虎的跟著了許多的家丁護院的,早就把眾人都給驅散了,茶棚前幾乎人都被趕完了,那胖子才微笑說道,“你們這是干什么?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還不趕緊著讓開了?”
“七爺,”邊上一個年長些像是伴當一般的人說道,“我叫人把這個茶棚給包圓了?”
“何必如此,咱們喝口茶就走,”那位被稱之為七爺的胖子搖搖頭,和善的說道,“人家也是要喝茶的,這可不是咱們山西,說這些個,”他橫了那伴當一眼,“不怕被人笑話嗎?”
他雖然說話和氣,可伴當也不敢言語了,只是簇擁著胖子七爺進了茶棚,先是用白帕子仔細的再擦了一遍桌椅,這才請七爺坐下,另外跟隨過來的小廝,從包袱里頭掏出了一套自用的茶具來,茶葉包也用了自己個帶的一個象牙雕花盒子,那個茶棚的小廝還有些不情愿,自己這茶棚的茶就這樣難入口嗎?但是伴當們掏出了一吊錢,啪嗒,摔在了柜臺上,“提一壺滾燙的水來!”
小廝頓時滿臉歡笑,忙不迭的將一吊錢收起來,又拎了一壺水過來要伺候貴人,誰知道又被攔住了,于是他樂得收了一大筆錢,在一邊服務別的茶客去。
那胖子的親隨給倒了茶,又端了一個大食盒來,里頭裝著各色南北點心,請胖子吃,胖子胃口不錯,茶還剛剛泡好,就已經吃了四五個點心下去了,正預備再吃,那個伴當勸道,“七爺,等會還要入城用晚膳呢,城里頭有人已經等候著了,”他也不敢說什么過度的話兒,也只是說,“若是這會子用多了,晚間里頭招待的那些好酒好菜,就是吃不下了。”
“罷了,”那個胖子又吃了三個,這才稍微不知足的放了下來,喝了一口茶,滿意的拍了拍那碩大的肚子,“這天下的美食何其多也!我為何只是生了這么一個胃呢?若是能夠和牛羊一樣,有四個胃也就心滿意足了。”
伴當們忍著笑,邊上有人聽到這話,微微冷笑,嘿嘿幾聲,雖然輕,但到底是傳入了那胖子七爺的耳中,七爺有些不高興,臉頓時就拉了下來,邊上垂著手聽吩咐的一個護院頭子,猿臂蜂腰,雙手青筋暴突,見到主人不高興,于是就請命:“七爺,我去揪了那個人出來!”
七爺搖搖頭,起身看著發出冷笑的那人,只見到是一位青衫老者,頭發花白,頭頂系著一個逍遙簪,背對著自己,正在若無其事的喝茶。七爺不生氣,但也沒有多少高興的意思,“尊駕似乎對這我的話,發出冷笑,是何意啊?”
“笑可笑之人罷了,尊駕何必對號入座呢?”
七爺哼了一聲,“大家都是坐在這里頭喝茶的,你若是對在下有什么意見,也不必如此說出來,萍水相逢,見過一別也就是了,何必還要說出來,”他一揮手,讓伴當們圍了上去,“你也還是要給我一個說法才是!”
所謂的給說法,那么必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了,那個老者又是冷笑一聲,放下了手里頭的蓋碗,轉過頭來,眾人只覺得看到了一雙極為清冷明亮的雙眸,隨即眾人眼前一花,也不見那老者如何動腿,一下子就飛奔了出去,順帶著還將胖子帶來的一個家丁護院撞倒在地,“侯老七,不要給侯家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