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桂大奶奶的東西是好東西,但是很多年前的老物件了,和如今的風尚潮流完全不一樣,所以桂大奶奶也是只指點金秀鑒賞這些東西的標準和優劣在何處,并不是把自己的審美都強加在金秀身上,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滿,“如今這世道,可真是變了!想著我們以前,就沒有這么多的花樣,和這么多的款式,如今袖子不是袖子,裙子不是裙子,都成了亂七八糟了!”
這倒是符合年紀稍大的人看不慣新潮流的樣子,金秀見到這么多好東西,不免心里頭暗暗狐疑,特別是她知道了桂大奶奶似乎和宮里頭很是熟稔的模樣,心里頭就不免嘀咕,自己這位姑爸,是不是宮里頭出來的,而且若是能有這么多好東西,決不能是什么姑姑,什么退休的宮女出來不會有這么多的好東西,不過金秀聽桂大奶奶這么教導,再和舒妃拿出來賜給自己的東西對照對照,似乎也看不出多少是內務府內造的東西,特別不像是御用的東西,東西雖然好,但不是明黃色或者是內造的款式,這又是讓金秀猜不透了——她以為自己這位姑爸,或許是哪位后宮主子出宮來的。
當然了,這幾乎不可能,金秀也馬上打消了自己這個糊涂可笑的念頭,嬪妃沒有生出皇宮的,當然也有——自己的兒子在外面開府,皇帝又駕崩了,自己成了寡婦,那么新皇恩典,可以讓嬪妃出宮跟著兒子過日子。當然如果死了也可以出宮,不過那是直接送到皇陵去了。
所以桂大奶奶顯然不是后宮嬪妃,皇家法度十分森嚴,只要是成為了皇帝的女人,這一輩子肯定就是呆在宮里頭了,不可能再有什么機會出宮去。
桂大奶奶可不知道金秀在想什么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她現在無暇去管別的事情,她一心一意的就要金秀脫產——什么事情都不必做,就每日跟著自己個學規矩賞東西端茶倒水什么的,金秀真的懷疑就算是真的宮里頭的教養嬤嬤,只怕是都不必訓練的如此辛苦。
當然了,為了避免桂大奶奶發飆,故此金秀心里頭雖然有嘀咕,也沒有表露出來,還是老老實實的學這些東西,金秀的上一輩子實際上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審美什么的,當然是沒有,除了讀書,似乎也沒什么別的愛好,但如今在桂大奶奶的訓導和填鴨式的灌輸下,金秀竟然也是對著這些穿戴首飾頗為津津樂道,很感興趣了,當然了,若是桂大奶奶的這些好東西能夠給金秀穿戴就好了,可桂大奶奶當然不會這么大方,她僅限于在室內,金秀可以稍微碰一碰,摸一摸這些真家伙的手感如何,但是想借來穿戴穿戴,那是肯定不成的,桂大奶奶看這些東西看的很緊,好像是自己個的命兒一般。
金秀是沒什么大用場,但玉芬就有了,今個她進了來,朝著桂大奶奶先行禮,“姑奶奶!”玉芬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能不開口,“大妞她三嬸家的二子要娶媳婦,說讓我過去當全福太太……”
母親玉芬最怕的是親友家娶媳婦或聘姑娘而來約請她作娶親太太或送親太太。這是一種很大的榮譽:不但寡婦沒有這個資格,就是屬虎的或行為有什么不檢之處的“全口人”也沒有資格,必須是兒女雙全的良家婦女才可以當。除此之外,只有堂堂正正,一步一個腳印的婦人才能負此重任。人家來約請,母親沒法兒拒絕。誰肯把榮譽往外推呢?可是,去作娶親太太或送親太太不但必須坐騾車,而且平日既無女仆,就要雇個臨時的、富有經驗的、干凈利落的老媽子。有人攙著上車下車、出來進去,才象個娶親太太或送親太太呀!
這話一說出來,原本是歪在炕上吞云吐霧悠然自得的桂大奶奶,頓時沉下了臉,臉色比鍋蓋還要黑,“你倒是福氣好!又去當娶親太太了!”
當娶親太太,至于服裝首飾呢,用不著說,必須格外出色,才能壓得住臺。玉芬最恨向別人借東西,這是一個有自尊心的護軍婦人盡量避免不做的事兒。可是她又絕對沒有去置辦幾十兩銀子一件的大緞子、繡邊兒的氅衣,和真金的扁方、耳環,大小頭簪。她只好向桂大奶奶開口。
桂大奶奶臉色不好說話也不好聽,玉芬原本是想著打退堂鼓了,她可不敢在姑奶奶面前多說什么,想著只能等著富祥回來再問桂大奶奶這位親姐姐來借了,不過金秀恰好在邊上,她是有主意的,見到母親如此,于是笑道,“姑爸!您這么多好衣裳,若是不讓人穿出去了,哪里知道姑爸還這么多好物件?依我看,您該讓奶奶穿著試試看,這么多鮮亮顏色的衣裳,白白放著可惜了!”
“也沒什么可惜的!若是不配,穿出去也浪費!還不如燒了才好!”桂大奶奶不屑一顧,不過她似乎看在金秀的面上,愿意給金秀的母親玉芬這個臉面,“不過是咱們大姑娘開口了,那我也要聽一聽,畢竟咱們都是元家的姑奶奶,日后身份是一樣的,”桂大奶奶難得的對著金秀露出微笑,“你這個弟弟怎么樣還不知道,二妞么……我瞧著她夠嗆,沒多少出息!將來的話,元家只怕還是要你撐場面了!”
這貶低母親抬高女兒的事兒,大約就只有桂大奶奶做得出來…………金秀有些無奈,她朝著桂大奶奶福了福,預備謝過姑媽,但是桂大奶奶還沒有那么好打發,“且慢謝,你也不能閑著,”桂大奶奶繼續躺在炕上抽著水煙,“你就拿我箱子里頭的衣裳首飾,給你奶奶扮上。”
“啊?”金秀有些疑惑不解,“姑爸這是什么意思?”
“看看你怎么給你奶奶穿衣裳,”桂大奶奶狡黠的笑道,“這也是學問,看看你這些日子學的怎么樣。”